周山看了眼霍善,如实回答:“我弟弟说正好祠庙里有不少茅草,我们可以收集起来把屋顶补好,这样别人来过夜的时候就不会因为漏雨而生病了。”
那将领闻言看向旁边的小不点,夸道:“你们兄弟俩倒是有心了。”
这样两个小孩应当是极好的家庭养出来的,结果碰上乱世却还是被家里人落在外头了。要是换成太平时期,丢了这么两个乖巧懂事的孩子得多伤心?
“我叫祖逖,是奉朝廷委任的奋威将军、豫州刺史,你们若是信我的话就跟我一起回去,我安排人收留你们。”
提到北伐,祖逖眉宇间不免带上忧色。朝廷南渡以后一心开拓江南,各家忙着抢占地盘、经营自家势力,响应北伐的人寥寥无几。
这次他坚持要北伐,上头不好意思说“要不咱就别回去了吧”,于是意思意思地给了他一千兵卒北上,连兵器马匹都让他自己准备。
好在祖逖年轻时就有一大群能两肋插刀的朋友,招兵买马完全不在话下。
只是后方一直没有北伐之心的话,祖逖也不知道自己打出来的好局面能维持多久。
祖逖在心里暗自叹了口气。
霍善听到祖逖的自我介绍,一下子想起刚进入奖池的那个一次性技能道具。
霍善积极发问:“您就是那个闻鸡起舞的祖将军吗?”
祖逖没想到自己年轻时的事居然还有人知晓。
思及当年与自己同被共寝的好友,祖逖心中更为惆怅。
他好友刘琨是为数不多坚守北地的存在,他守晋阳还曾凭着《胡笳五弄》巧妙地驱退过围城的匈奴人,若是还活着也称得上是扎在北边的一根钉子。
可惜刘琨已经死在自己人之手。
祖逖笑道:“你瞧着是个读过书的,叫什么名字?”
霍善道:“我叫阿善!”
祖逖把霍善拎上马,又让别人带上周山,一同驱马回驻地。
一路上,霍善和祖逖聊得挺起劲,主要是霍善跟祖逖讲自己是学医的,刚才看祖逖脸色觉得他的身体可能需要调理调理。
祖逖乐道:“我从小身体就比别人健壮,哪有什么毛病?”
霍善道:“您忧思过重,已经伤了脏腑,再健壮的人若是脏腑出了毛病都很容易垮掉。”
祖逖哈哈大笑:“你一小娃娃,怎么看别人一眼就知道别人有什么毛病?这得是方士的本领了吧。”
霍善和他分辨道:“这才不是方士的本领,这叫‘望诊’,是四诊之中很要紧的一环。”
祖逖听他小小年纪的,提起医理来竟像个小大人似的,只觉有趣至极。他说道:“你要是真能开出方子来,我就去抓药喝。”
霍善道:“这又不难,我当然能给你开方。”他打开自己背着的小药箱,从里头掏出针包来展示给祖逖看,“我还能给你扎针!”
祖逖:“……”
什么人家才会给个四五岁大的小娃娃配这种东西?!
霍善说道:“可光是药石也没用,您还得自己把心态放宽了才行,否则还是会出问题。”
祖逖脸上的笑容渐渐消失不见。
放宽心,他能怎么放宽心,满朝上下都想躲在江南偏安一隅,都想着怎么把江南一带能占的好地方给占了,没有人想着收复中原,没有人想着回北边去。他们历经丧乱也就这么几年的功夫,怎么所有人一下子就不要自己的故土了?
没了中原的中原王朝算什么?
那些被遗留在北方的百姓又算什么?
不过对于百姓而言,在晋朝的统治之下生活也未必能好到哪里去。
皇室昏庸无能也不是三年两年的事。
过去有个富可敌国的富豪叫石崇,与他往来的大多是朝中公卿名流。
石崇每回宴客都安排美人给客人劝酒,若是客人不喝他就让人把美人砍了。结果王敦去做客时故意不喝,想看看石崇会怎么办。
石崇连砍了三个美人,王敦还是无动于衷,连旁边快要喝醉了的王导都看不过眼了,忍不住劝王敦稍微喝点。王敦却笑着说石崇杀的是他自家人,关我们啥事?
石崇、王敦皆出身名门,行事却残忍至此,闻者无不心寒。
偏偏王敦如今竟成了权倾朝野的大将军,朝中大事多由其左右,无人敢掠其锋芒。
这样的朝廷真的能让天下重归安定吗?
祖逖一想到朝中的情况,就没办法不担心未来。他带着的这些人、他收复的这些土地,会不会再次遭逢厄难?
太难了。
一切都太难了。
霍善见祖逖安静下来,一句话都没再说,便也乖乖地没再说什么。
等到了驻地,祖逖把霍善拎下马,将他们“兄弟俩”带到自己的营帐之中,让霍善给自己露一手。
霍善一点都不怯场,大大方方地上前给祖逖诊脉。
他仔细询问祖逖一些日常起居上的问题,最后综合四诊的辩证结果给祖逖开好了方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