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小曼见凌威一步步靠近棺材,本能地想伸手阻拦,可是看到他一脸凝重,眼中露出复杂的光芒,有点哀伤有点恐惧,还有点说不清的温柔,她的手立即又放了下来,任由凌威走到自己身边,靠近用玻璃封好的棺材。
看到那张笑脸,凌威的脑中刹那间一片空白,手臂扶着棺材的边缘,身体颤抖着,如同秋风中的落叶,看起来萧瑟无比。
所有人都一动不动看着他,看着他僵硬的脊背微微恢复了一点生机,然后伸出手抚摸着冰冷的玻璃,好温柔,温柔得就像抚摸着情人的脸颊。
不,不是好像,凌威心中就是在抚摸着女孩的脸,眼前浮现出山水相依如画的太湖,一艘画舫,相依相偎的姑娘在身边轻声歌唱,还有青城山优美的风景,手挽手游走在山间小道上,一切如在梦中。
这就是五年来自己魂思梦绕的女孩,苦苦寻找的恋人,自己还曾经以为她变心了,这种念头简直就是对感情的侮辱,自己感到无地自容,曾经想问她一句心里话,没有机会了,她躺在冰冷的棺材里,永远失去了生机,但也不用再问,她留下了一颗心,或许就是在等待,等待心爱的人知道,心脏移植在全国不多,只要凌威活着,他是外科专家一定会关注。
凌威暗暗自责,为什么没有早点关注心脏移植,如果注意,在手术之前还可以见到可可一面,现在,后悔已经晚了,晚得凌威心中一阵阵撕心裂肺的疼痛,身体似乎已经麻木,手指绝望而无助地在棺材表面的玻璃上抓动着,抓动着,指甲盖偶尔发出吱嘎吱嘎的声响,令人感到一阵森然。
心疼过后是无尽的悲凉,凌威双腿一软,跪倒在棺材前,一阵酸楚,泪水夺眶而出,肩膀不断抽动着,喉咙里发出阵阵低沉的呜咽声。
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男儿的泪水更是令人震动,身后的所有人都被凌威感染得眼眶微微湿润,叶小曼的白皙脸颊边缓缓流下两行泪水。
许久,许久,凌威慢慢站起来,脚步有点虚浮,转过身,狠狠看了楚韵一眼,目光寒冷带着一丝愤怒,楚韵张了张嘴:我我
善意的谎言毕竟也是谎言,仓促之下楚韵也无法解释,而凌威也没有给她解释的机会,直接向门外走去。留下一屋的人微微发愣,好一会儿,夏奎才狠狠地嘀咕了一句:这小子发什么神经,也太过分了吧。
楚韵姐,怎么回事叶小曼疑惑地看着楚韵的脸颊,她当然看出凌威绝对不是伪装,能让一个男人动情到这样地步的一定有耐人寻味的故事。她也从凌威临走时看楚韵的那一眼里隐隐发现什么,楚韵一定知道原因。
或许他以前受过刺激,我我去问问。楚韵闪烁其词,避开叶小曼的目光,转身也跑了出去。
出了地下室,夏奎一脸不可思议地摇了摇头,眼睛看着程怡然:四位护理现在缺一个,是不是让吕经理在淘汰的人中间再物色一个。
不用。叶小曼挥了挥手:我感觉凌威还会回来,暂时就让季丽晴跟着我吧。
这程怡然微微思索:要是他不回来呢
不来我就只要一个护理。叶小曼语气坚决,丝毫没有商量余地,眼睛望着院子里的假山池塘,若有所思。
楚韵急匆匆赶到保和堂,一路上想起无数种解释的方法,但都是觉得不妥,打算见到凌威再说,但是她并没有见到凌威,迎接她的是陈雨轩:楚韵姐,好久不见。
凌威在哪楚韵脸色有点焦急。
怎么啦陈雨轩惊讶地看着楚韵的脸颊,在记忆里楚韵一向大方稳重,恨少像今天这样惊慌失措。
你别多问,凌威在哪楚韵重复了一句,目光在大厅里四处观望,已经是黄昏,病人寥寥无几,坐堂的医生正准备下班,一边收拾桌面一边说笑着。
孙经理,见到凌威没有陈雨轩对着大厅里正在和梅花说话的孙笑天大声叫了一句。
凌威和祝玉妍花前月下去了吧。孙笑天微笑着走过来:今天一天没有见到他了。
他有手机吗楚韵柳眉紧蹙。
有,刚配的,他还一直不想要,现在有作用了。陈雨轩一边说一边拿出手机,拨通号码,听了一会,扬了扬手机,对着楚韵无奈地笑了笑:关机。
接下来的一连三天,凌威杳无音讯,又一次失踪了,失踪得令楚韵忧心忡忡。
青城山,龙骨崖。
凌威孤零零站立着,衣衫凌乱,眼神呆滞,这几天他已经记不得是怎么过来的,吃了什么。睡在哪里,都毫无印象。整个人像行尸走兽,梦游般把自己和可可走过的地方又走了一遍,太湖山水,青城烟云,每一个名胜景点都可以听到可可娇脆的声音,如同山野的风吹动风铃。最后停留在这里,两个人行走的终点,五年前在这里一别成为永久的遗憾。
龙骨崖下云雾弥漫,这里有一个神秘的家族,让凌威学到了最神秘的医术,可是他不能回去现在也不愿意回去,他的心随着可可远去,他甚至想到过死,这不应该是一个男儿的心态,可是他偏偏想到过,心灵被无边的绝望缠绕着。但是,他不能死,可可的心脏还留在世上,他可以感受到那颗心脏的温柔和牵挂,这也许是自己见到叶小曼的感觉都是很奇怪的原因。
一阵风吹过,黄昏的山野虽然在夏日里依旧泛起丝丝凉意,凌威禁不住打了个寒战。身后响起一个苍老的声音:年轻人,天快黑了,回去吧。
凌威转过身,是一个腰微微有点弯的老人,身后是一个小背篓,手里拿着一个锄头,是上山采药材的人,这些人在山区比较多见,采药材多数是为了卖钱贴补家用。
谢谢你,老人家,我马上就回去。凌威情绪缓和了一点,看着老人满脸关切,想起了抚养自己长大的兰教授,心中一阵温和。
唉。老人微微叹息一声:每年在这里都会有一位姑娘,和你一样在悬崖边呆呆站着,然后把花瓣揉碎扔下去。
姑娘长的什么样凌威随口问了一句。
水灵漂亮,穿着白衣服,每年清明和秋天都会来,几年了,不知什么原因今年没有见到她。老人惋惜地摇了摇头,缓缓向山下走去。
可可,凌威的心针刺般痛了一下,老人说的一定是可可,每年都来这里寄托哀思,自己为什么没有想到,一个在悬崖下,一个在上,咫尺天涯,几年来两个人几乎没有真的分别过,在心中默默相思。
夕阳的余晖照在脸上,凌威如泥塑木雕般挺立着,消瘦的脸颊布满沉思。一切都没有了,接下来做什么,难道这时候还有心思和祝玉妍成亲吗,不,但是又如何向姑娘说明。
远处传来寺庙的钟声,凌威竟然有一种出家的念头,跳出这个尘世,但是他不能,还有许多朋友和病患需要他,而且,可可的心脏还活着,他无法舍弃可可留给自己的唯一纪念。
眼前浮起叶小曼清丽如画的容颜,还有嘴角时嗔时怒的淡淡微笑,一刹那,他有点迷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