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晓岚本是带着乾隆交代的任务前来,被他晾得无计可施,几乎要以头抢地,更遑论规劝和大人归朝,只得终日忍受各种药材味道侵淫,闲暇时偷看隔壁拾花丫鬟,聊以告慰一身肥肉。
帘外杏花开了又谢,润之身上的伤渐渐好转,每日按时吃喝进补,偎在榻上将息,补品大把大把地消耗,却不可遏止的日益消瘦,最后隔着衣衫也能勾勒嶙峋的肋骨。
太医来了又去,只说寒气侵体,又将和珅带到一旁,悄声言说此乃心病,还需心药可医,心药是何物,恐怕早成了心照不宣的秘密。
连纪晓岚也看出,润之变得寡言,变得畏寒,话本儿也不再看了,曾经鲜衣怒马意气风发的十九道公子,一夕之间仿佛被掏净了三魂七魄,唯剩下执念一缕,勉强支撑着躯壳。
如此静养数日,能下地后,他日日到连廊处长坐,像是入定似的望着头顶上六角铃框出的天空,目光不曾聚焦,却似乎望向更渺远的地方,从晨起一直坐到日落,没别的事,只用柳条儿编草蝈蝈,而后寂寂地叹气,连个表情也欠奉。
没有任何消息传来,他没有再提起永琰,也没有再提起任何人,像是连同着褪去的血痂腐肉,去腐生肌,易经洗髓,已彻底将那段时光统统忘记,又像是实在过于疲倦,撑着不倒下去已废力至极限,便再无力计较任何。
那个人的名字没再被谁挂在嘴边,却如同烙印,深深封在某一处,他或许早就已经死了,或许依旧活在世上的某个角落,活在谁人的心中,没人知道。
但明眼人都看出,润之与和珅的关系不复从前,而今不过是相互拖着罢了,和珅不愿他出府,他便索性院门也不跨,和珅同他说话,他便也不冷不淡又中规中矩地答。
那两巴掌与一顿板子并没有让他疼太久,真正伤了他的却是和珅曾经对他无度的溺护,若是他自一开始便是严父,或许也不会有今日,父子俩都这样想。
润之有时候望着父亲消瘦的侧脸,又矛盾地觉得心疼,和珅也许不是一个合格的父亲,却的确是个温柔的父亲,他没有做错什么,只怪生了自己这样一个不孝子,要一生一世操心费力,盲冲瞎撞,用尽全力,只为留下些儿时的吉光片羽,即便伤痕累累也不敢叫一声苦楚,可他心里终是存着无以言说的结,也终是因为永琰,记恨了父亲。
☆、两心知
十五皇子屯兵谋逆一案被扼杀于襁褓,刘墉最早察觉此事,成了平乱的不二功臣,一时春风得意马蹄疾。
成王败寇,除街头巷尾茶余饭后,无人再深究这位名不见经传却又大逆不道的嘉亲王,大清朝经过短暂的动荡后,终究归于寂静。
分明尚未至盛夏,几场大雨却将庭前绿肥红瘦一并吹得干净,日复一日,夏至时和珅也因前线频传战报,军机处抉择不下,不得不回朝商定平大小和卓选将事宜,而再度繁忙起来。
这日天色阴沉,锡晋斋东门口久违地喧闹起来。
开始只是口角之争,门房不知与谁争辩起来,后来愈演愈烈,竟到了要动手打架的地步。
小厨房已起了炊烟,唯此一缕显得孱细,升腾进灰蒙蒙的天幕中,未走几丈远,便不甘不愿地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