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了客人和心怀鬼胎的秦月姝,艾唯处理起勘查工作来得心应手。她这个贵族小姐并不娇贵,生活上毫不讲究不说,蹚进盖过脚背的污泥里连眼也不眨一下,逼得同行的官员与警卫淌水下地,不敢有丝毫怨言。
台阶泥泞,伯特提醒说:“小姐,小心。”
“你不用跟着我了。”艾唯轻声说,“去医院看着安吉莉亚,别让她跑了。”
帝国医师联合会与乌列教会联合组织了一场学术会议,从下月开始,从首都辗转到南部海岛,历时一个月,作为知名医院的总院长,安吉莉亚自然位于受邀之列——可在卢港此刻的情景之下,这样一场会议的举办很难不让人怀疑是别有用心。
于情于理,安吉莉亚都没有拒绝邀请的理由,可她至今为止也没有表态,照常出入柏莎医院处理事务、看诊,有条不紊,仿佛丝毫没有山雨欲来的警惕心。
她不慌不忙是因为有教会兜底,艾唯却不敢掉以轻心,就算只有万分之一的概率,她也不会放安吉莉亚离开卢港——东区有的公立医院也去不起的病人,只要给他们一些物质支持,这些人可以把柏莎医院搞得乌烟瘴气。
靴子沾满泥水,变得沉重,艾唯驻足片刻,抬头看了一眼压顶的乌云,这是海上风暴的预兆,卢港常有这样的天气。
她忽然有一种强烈的预感——这一切就快要结束了。
“小姐,”伯特说,“这样的天气,最需要警惕的并不只有洪涝。”
艾唯看了他一眼,伯特依然跟在她身后半步处,半低着头,神态恭顺,语气平静。
“……我知道。”她说。
如果说几天前的暴风雨是彻底摧毁东区的根源,那接踵而至的潮湿天气则是压垮东区的最后一根稻草。摇摇欲坠的棚屋原本就不是可以长住的建筑,必须全部拆除。工程从最东的沿海一带起,逐步过渡到与西区相接的朗姆街,东部的居民从今天下午开始搬迁,到东区西部临时搭建的棚屋暂居。
艾唯在台阶上,俯视搬迁中的居民。那里有警察维持秩序,或许是因为她的存在,一切都还算得上和谐且有序——东区是整个帝国的贫困之巅,那些拖家带口的居民大多衣不蔽体,与灰蒙蒙的天空和泥水相融。
“等到一切结束,你就回首都吧。”她轻轻叹了一口气,“和我来卢港,其实是为难你。”
“不,小姐。我和母亲能有今天,都是因为您。”伯特低声说,“谢谢您。”
艾唯笑着回头看了他一眼,正要说些什么,忽然被一阵骚动吸引了注意。搬迁的人潮中似乎有人摔倒在地,摩肩接踵的人群像多米诺骨牌一样接连跌倒在泥泞里,训练有素的警察上前拉开隔离带疏散人群,但慌乱中的居民根本无暇顾及什么秩序,推推搡搡。
艾唯抿了抿唇,抬腿下台阶:“发生什么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