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月十二日,我考完了所有科目的期末考,我妈说下午开车来接我回家。
时隔多日再次见到我妈,我有点心虚,生怕自己露出马脚。
“把被单拆下来,要带回家洗一下。”她指挥着,“还有这个毛毯也带回家。”
我爬shang铺去拆被子,递给她。
“瑶瑶,你手上这个镯子什么时候买的?”她拉住我的手。
我心一跳,下意识地把手缩回去,强装镇定地解释着:“这个啊,逛商场看见的,觉得好看就买了,就几十块钱。”
“哪好看了,就光秃秃的一个。”她瞥了一眼,然后接过我手上的被子,“今年寒假你何阿姨要来我们家拜年,璇璇妹妹也来。”
何阿姨和我妈算是玩得很好的朋友,之前我妈为了升职称,去乡村支教了一年,那年我就住在何阿姨家里。她的nv儿叫何筱璇,b我小三岁,现在应该在上高二。
我住在何阿姨家那时候是小学一年级,只记得阿姨和我妈很不一样,她会允许我和何筱璇夏天的时候吃冰棍,还会偶尔带我们俩去游乐园玩。
现在回想起来,那年应该是我最无忧无虑的一年。
但我现在却开始担心——寒假和尹苏叶一起去海城的计划会不会泡汤。
“她们大概什么时候来我们家?”我问。
“大年初三。”我妈说。
“哦。”
很快我们收拾完东西,将行李全都搬到了车里,便驶离了这座城市。
没事的,反正寒假又可以再见到她了。
这次我并没有像以前那样不舍。
我坐在车后座,悄悄地给尹苏叶发信息:你们几号去学习啊?我妈有个朋友初三要来我们家拜年。
尹苏叶:还没定具t时间,不过大概是初七初八样子。
我:哦,到时候她们应该已经走了。
尹苏叶:嗯嗯。你在车上不要看手机,会头晕的。记得到家给我发信息。
我:好。
我将屏幕锁住,心里泛着隐秘的甜。
“在和谁聊天啊?笑得这么开心。”
在后视镜里看到我妈的眼睛,我心里不禁有些烦躁。
“没跟人聊天啊,我刷到一个好玩的视频。”
“视频有什么好刷的,浪费时间。”
“我以后不刷了。”
我盯着她的后脑勺,默默地开始发呆。
我妈开始和我找话题聊天:“璇璇都上高二了,时间过得真快啊,我还记得她小时候跟在你pgu后面,像小团子一样滚啊滚地叫你瑶瑶姐姐呢。”
“我不也已经大二了。”我说。
“是啊,我们也都老了。”她稳着方向盘,“你何阿姨今年升上主任医师了,真的不容易呢。”
何阿姨是一名内科医生,我从小到大生病都会去找她看。我不知道为什么,她总是会帮衬着我们家。
小时候,有一天夜里,我妈肚子疼得不行,我打开灯一看,她脸se苍白的要命,脸上全是豆大的汗珠。
我妈说,打电话给何玲。语气虚弱极了。
我当时害怕得不行,磕磕巴巴地和何玲说:我妈好像要不行了,求求你救救她。
那时候应该已经是后半夜了,没过二十分钟我家的门就被敲响,何玲那时候身上像是闪着光辉的天使。她把我妈带到医院的急诊室去做检查,说是急x阑尾炎。
我听不懂这是什么病,只是问她:“我妈会si吗?”
何玲蹲下身子安抚我:“她不会si的,但是要做个小手术,别担心。”
她的话让我变得安心起来,我坐在手术室外面的长椅上,抱着膝盖蜷缩成一团。
手术室的门终于打开,何玲穿着蓝se的手术服,把一张病床推出来,“手术很成功,但是她麻醉还没醒,护士会照顾她的,你去我值班室睡一会儿吧。”何玲把她的床铺整理了一下,让我躺进去。
我被吓得不轻,但最终还是克制不住睡意,沉沉地睡过去了。
何玲在我心里的形象是可靠而随和的。
不过自从我上大学以来,我妈好像就和她关系变得疏远了,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可能是吵架了吗?
但今年又要来我们家拜年,真奇怪啊。
……
“何阿姨怎么想起来来我们家?”我问。
“她发微信给我,说璇璇想找你玩。”
更奇怪了……何筱璇和我几年没见了,怎么会突然想找我玩呢?而且我们就算一起生活了一年,我和她关系也绝没有好到这种程度。
“好吧。”
到家后,我就给尹苏叶报了平安,她说,我才刚回家一天她就已经开始想我了。
我不着痕迹地脸红了红。
然后回她:我也想你了。
好腻歪啊我……
我r0u了几下脸,心开始不受控制地乱跳。
今年的春节来得早,我和我妈有写春联的习惯,我们上街采办了一些春联红纸,以及要招待客人的炒货之类。
我和我妈皆提着几大袋东西满载而归。
我从小就被我妈按着头练毛笔字,但现在已经荒废了好几年。
笔尖蘸了点墨水,随后与红纸相触。
写完之后发现意外地还行。
上联:平安喜乐皆如意
下联:一念清风福自来
横批:随喜自在
等墨水晾g后,我将这副对联拍了下来,发给尹苏叶:我写的,好看吗好看吗?
她秒回我:好看。
:我也想要一份。
我开玩笑说:名家写字要收费的,一百块一个字。
下一秒她就转了四千过来。
她说:我要两副。一副挂在门上,一副要好好收藏起来。
我差点被这个姐姐吓si了,赶紧把转账退了回去:算了算了,看你心诚,我就勉强写两副送你吧。
尹苏叶发了一个开心的兔子:谢谢纪大师。
趁我妈有一天不在家,我偷偷写了两副,然后仔细地包装好,跑到邮寄点寄给了尹苏叶。
三天后,她收到了对联,还拍照发在了朋友圈里。
配文是:一个大师写的。
出现在她的朋友圈里,我心中有些隐秘的开心,似乎是只有我和她才知道的暗号和小秘密。
除夕前一天早上,我妈说何玲计划有变,今晚就要来我们家。
什么意思?她们母nv俩要住在我们家吗?
“她们在我们家待几天?”我问我妈。
“不知道,她没说。”
啊,太奇怪了吧,我心里满满的问号。
“那四个人怎么睡?就两个房间。”
“再说吧。”我妈皱着眉头,去拿电视遥控器。
我发微信和尹苏叶吐槽这件事,她也觉得很奇怪,哪有人大过年的就来朋友家的啊。
晚上,何玲带着她的nv儿走进了我家,手上还拎了一个行李箱。看样子是要住我家了,我绝望地想,那我晚上肯定得和何筱璇睡了啊……
“念兰。”何玲喊了一声我妈的名字,看起来有些局促,然后去推她身边的何筱璇,“璇璇,叫人。”
“唐阿姨好。”
“璇璇你好,都长这么高了啊。”我妈仔细端详着何筱璇。
“璇璇说她好久没看见瑶瑶姐姐了,特别想念她,今晚就要过来。”何玲自顾地说着,丝毫没有注意到一旁何筱璇的脸se已经差到了极点。
她又推了几下她的nv儿,“璇璇,去跟你瑶瑶姐姐玩会儿。”
“哦对,我给你带了点东西。”何玲把包裹放下来,然后一样一样地把东西拿出来,“这个护手霜,我同事买给我的,我用不上这个,就给你带来了。”
是一个大牌护手霜,我见我舍友用过。
“还有,我带了点熏r0u香肠过来,我妈做多了,吃不完。”一大包熏制品被她掏出来放在茶几上。
我妈脸se有些奇妙,“来就来,还带这么多东西g嘛。”
好嘛,不要的东西全送给我妈了。
但看我妈好像还挺开心的,把香肠什么的放进冰箱里,也收下了护手霜。
“你们吃过饭了没?”我妈好像才想起来问这件事。
“还没。”
“我去煮两碗面给你们吃吧。”
“好,麻烦你了,念兰。”
咦……总感觉她这样喊我妈怪怪的。
何筱璇变了很多,她变得有些沉默寡言,也许是长大了吧,总归没有小时候活泼可ai。
她们母nv俩吃完面,然后就开始收拾行李。
“你们今天晚上打算怎么办?”我妈问。
“嗯……现在外面酒店好像定不了了。”何玲面露难se,“可以在你家借住几天吗?”
我妈叹了一口气,“行,那你和璇璇住在瑶瑶的房间,我跟瑶瑶睡。”
何玲说:“璇璇说她想和瑶瑶一起睡。”她对着何筱璇眨了眨眼睛,“对吧,璇璇?你不是在家一直跟我说想和遥遥姐姐聊天的吗?”
我几乎能看见何筱璇的白眼了。
“那行,那就两个小孩一起睡吧。”我妈妥协了。
我的床不大,和何筱璇几乎能碰到对方的肩膀。
她一直都没说话,我以为她睡着了,就把手机的亮度调到了最低,和尹苏叶发信息。
我:好无语啊,我要和我妈那个朋友的nv儿挤一张床,哭泣jpg
尹苏叶:她nv儿多大了?
我:上高二。
我:我现在睡她旁边翻身都得小心翼翼的。
我:好难受啊啊啊
尹苏叶:能不能让她打地铺睡。
我震惊了,这也太恶劣了。
我:这有点不大好吧,算了,反正就几晚,我能忍。
我:好想你啊,想抱着你睡觉。
尹苏叶:还有七八天就可以见面了。
尹苏叶:我也想你。
“你不睡觉吗?”何筱璇突然发出声音。
我被她吓了一跳,差点把手机甩出去。
“嗯,马上就睡。”我说。
“你有没有觉得我妈很奇怪?”她的声音小小的,闷在被窝里。
“是有一点。”
“我没说想见你,我妈在撒谎。”
“我知道。”
“那个护手霜是那天我和她逛商场买的,她还挑了好久。”何筱璇说,“但是她和你妈说是别人送的,我ga0不懂……”
“我也不懂……”我迷迷糊糊地回应她,然后把头埋进被子里,深深地呼气。
地住进她的房子里。母亲的ai是有限的,她好像并不能将她的ai完美平均分配给我、和她的工作。
我经常隔着门缝偷看,看我妈总是在书桌前埋头写着什么。和我的外婆不一样,我妈妈很少和我聊天。我的孤独无处抒发,只是在半夜抱着另一只枕头,我问它:“枕头小姐,你说妈妈到底喜不喜欢我?”
直到我上小学,那时候是二年级,我把满分的数学卷子兴冲冲地摆在我妈面前,“老师说这次题目很难,全班只有三个人考满分。”我昂着脖子,神情有些得意。
她打开我的试卷,扫视两眼,然后从ch0u屉里ch0u出另一张卷子。她圈出几道题,让我现场做出来。
对于我一个小学生来说,这些题无疑是超纲了,我捧着脑袋在草稿纸上演算着,到最后,几乎是凭着一gu倔强做出来了。我再次将卷子递过去,仔细观察着我妈脸上的表情。
“还不错。”她说。
我心里炸开了烟花,时隔一年,我再次得到了母亲的夸奖。那一定是ai吧。我想。
随着我的长大,这一切好像都变了一回事。她愈发不满足我的成绩,总认为我的潜力不止于此。有一天她问我:“瑶瑶长大想做什么?”
“我想开一家超市。”我当时九岁。
她好像有些生气,“开超市有什么前途,你看,数学家、航天员,多厉害啊,瑶瑶不想当吗?”
“想。”我只是天真地点头。
后来,外婆去世了,县城里的那栋老房子也被卖掉。我和母亲之间的氛围变得更加严肃,她的x情突然间改变了许多,而我又正值青春期,和她的交流愈加变少。等到我上初中时,她便开始严格地管束我,收走我的电子产品,让我一门心思扑在学习上。
她似乎坚信,只要我刻苦学习,以后就能大有所为。
而我早已过了渴望母ai的年纪。曾经的我多么可笑啊,为了博得她的一个笑容,不惜花费一整个周末的时间去学晦涩难懂的奥数题。
或许这一切的不幸都是我自己造成的,是我太过于急切地想讨好她、想得到她的侧目,才会让她认为我是一个不会疲倦的学习机器,这一切都是我自找的。
此时此刻,她坐在沙发上,手指在屏幕上飞跃,我披着sh漉漉的头发走上前去。她的手指却骤然停止了滑动,停留在上面的,是那张清晰的照片。
在海城——我和尹苏叶在海边拍的那张合照,我们的头几乎靠在一起,她看向我的眼神,我隔着轻薄的衣物与她接触的t温——这一切的一切都在昭示着我们非同寻常的关系。
我想伸手抢回我的手机,她本不该擅自查看我的ygsi。只是我忍耐了太久太久,她要看,我从没反对过,于是这种行为愈演愈烈。
“你为什么要看我的手机?”我的声音拔高,在听到自己的声音之后,我甚至怀疑这是不是从我的喉咙里发出来的。
“还给我!”这部手机在我们手中像是一根拔河专用的绳子,对方都紧紧地攥着,不愿松手。
“纪瑶,你胡闹什么!”
“这个nv的是谁?”
“说话!”而此时她的音量b我的更响,尖锐的嗓音穿透我的耳膜,使我不自觉地双腿发颤。
我无法给出回答,或者说,给出我母亲心目中理想的回答。而我又无法说出真相——尹苏叶是我喜欢的人。于是紧紧地咬着后牙,如泪失禁一般地淌出眼泪。
“你现在也有本事骗我了,寒假里怎么跟我说的?跟室友出去玩?你室友人呢?”
曾经藏在最深处的谎言被拆穿,我ch11u0地站在母亲面前,接受着她的质问和审判。这些话语如同密密麻麻的石子砸在我的身上,将我砸得浑身是血。
我长时间的沉默使她失控,我被甩了一记耳光——左脸火辣辣地疼,但b这疼痛更致命的,是我那几乎要被磨灭不见的自尊心。
从小到大,她几乎从没打过我,不管我犯了什么样的错。最严厉的也就是言语上的训斥,然而这足以将我的自信心和尊严敲成粉末。
胃里仍充斥着饱胀感,我的头被打得歪向一边,却仍然固执地咬着牙。被胃绞成碎渣的食物再次从食管里涌出来,这一次的呕吐物混着白se的n油残渣,泛着浓浓的酸气。来不及去找垃圾桶,于是只能吐在了地板上,前x也因剧烈的呕吐而疼痛起来。
“纪瑶,你真的让我很失望,我一直以为你是个听话又让人省心的孩子。”
肆nve的怒火之后,是安静到连si灰都无法飘荡起来的空气,她的语调归于平静,仿佛在谈论一个与她无关的人。我知道,我再也没办法做妈妈心中的好孩子了。
挂在墙上的钟表已然老旧,秒针每走一步都会发出“咔哒、咔哒”的声音,硕大的周遭仿佛要将我吞没,而秒针则是不断地宣判着我的si刑。
神经因过大的刺激而紧绷着,我胡乱地用袖子擦着嘴,松软的衣物也被沾上黏腻。
“对不起我没忍住”我又添乱了,我除了会给她制造麻烦还能g什么。
“纪瑶,你吃了什么?”过了半晌,她突然问我。
“你吃蛋糕了?”她说。
“我没吃。”
“你到底吃了多少n油?”她嫌弃地看着地上那滩呕吐物,“吐成这样你知不知道你n油过敏?”
我们家从未买过蛋糕的原因居然是这个,那为什么从来不告诉我实话,妈妈,为什么要说是因为蛋糕甜腻才不买呢?
我的脑袋轰轰作响,身t的零件仿佛坏了一般发出破碎的声音。之后,她并没有去管地板上的脏w,而是拉着我驱车去了医院。
等看完急诊回家之后已经是十二点,躺在地上的那些呕吐物已然g涸。
“我再问你最后一遍,照片里的那个人是谁?”
我仍是紧闭着嘴,身t疲惫地几乎要立马瘫倒在地上。
最后,她又归于沉默,收拾了地上的残局。
后来,我的手机理所应当地被她没收。而我再也不敢忤逆她,与她大声对峙,我没办法再承受一遍那样的痛苦与无措了。她只有在线上布置作业、班级发通知时,才会将手机递给我几分钟。
一天夜里,我第一次生出了逃离的想法,我和自己说:要有耐心,只要等几年就行,再等几年,我一定要找一个很远的工作,我要远离她。转念一想,她过了今年也快五十岁了,身t也不好,要是自己一个人在家生病了该怎么办?
我的双脚被藤蔓缠住了,而我的翅膀却想要振力飞翔,我的躯t被双方用力地撕扯。僵持到最后,只能以自折双翅告终。
南城的初夏来得早,树上的花瓣大部分都凋谢了,换成了郁郁葱葱的绿叶。四月的大部分时日都在下雨,租房里的家具是木质的,此时也被窗外的雨点打sh,厚重地带着水汽。
我撑着伞走在路上,看见一对又一对的情侣并肩走在一起,欢笑着打闹。如果、如果我没有和尹苏叶分开,那么这把伞下站着的将会是两个人,她会亲昵地揽住我的肩膀,笑着问我:瑶瑶今天过得开心吗?
外面淅淅沥沥地下着小雨,迷蒙的水汽将我围了一圈又一圈。我突然改变了前行的方向,又去到了曾经常去的地方,我站在马路的对面,远远地看向那家理发店。
也许是因为下雨,视线模糊不清,我竟然没有第一眼就看见那个店牌。等过了马路,我才看见“宿夜理发”的牌子竟是被拆下来了,换成了一个没有字的黑se店牌,里面的陈设也被改得面目全非,从原来的敞亮变成了灰蒙蒙的一片。
心脏重重地跳了一下。
我又走近了一些。里面空无一人,只有几张摆得乱七八糟的椅子,门被一个u型锁随意地拴着。
尹苏叶在我的世界里消失得彻彻底底,我甚至连她离开时的影子都抓不住。我在心里来回念着一串数字,又急匆匆地赶到教室,找以前的室友借了手机。等走到教室外面,我才忐忑地拨下那串号码。
很快,电话被接通了。
“喂?”
“请问有什么事吗?”
我停顿在原地,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时间在一分一秒流逝着,直到我意识到,再不说话很可能被她当成sao扰电话挂断。
“尹苏叶……”
“瑶瑶……是你。”
“尹苏叶,我们还能再见面吗?”
长久的沉默,让我怀疑是不是手机失去了信号。“周五晚上有空吗,我来学校见你。”她甫一说完,上课铃就响了,我匆匆应了一声“有空”,便赶回教室。
上课时,“尹苏叶已经不喜欢我了”——这个想法在我脑海里盘旋,可是那天她明明还记着我的生日,给我买了礼物。或许,只是我单方面一直在念念不忘纠缠不清……
周五的天气仍是yy的,时不时会洒下几滴雨,走过的水泥路面尽数被水晕染成深se。此刻雨已经停了,空气里带着破碎的青草味和泥土的清香。
我如约等到了尹苏叶,我说:“去c场上走一会儿吧,我有话想和你说。”
她的步伐b我快,我背着沉重的专业书,走路时书包在身后颠着,压得肩膀有些疼痛。我快步追赶上去,紧紧地跟在她的后面。
“尹苏叶,你在学校门口的那个门市不开了吗?”
她听见我的声音,稍微慢下了一些脚步,转头看着我,“不开了,这里的租约到期了,最近另外一个门店也装修好了。那里离你学校很远,所以……以后可能不太能和你见面了。”
“是这样啊……”
“瑶瑶,我想我们以后还是不要再见面了。”我渐渐与尹苏叶并排,我扭过头去想看她的眼睛,却被垂下的发丝挡住了。而我也没有办法、没有资格去掀开她厚重的头发,看一看她的表情。
“为什么……”我闷闷地问了一句。
“我在想,我是不是做了一个很错误的决定。”她的声音听起来有些变调,尾音带着莫名的悲伤。很快,她又变得平静起来,“现在结束还不算晚,一切都还有回旋的余地。”
我听不懂她话里的意思,只觉得沉重。无论什么东西都好沉重,就连贴在我身上的衣物,都几乎要把我的皮肤压成烂渣。我好像生活在另一个星球,那里的重力系数是地球的三倍,而我只能努力去克服这强大的引力,拼尽全力追上尹苏叶的脚步。
“我是个浅薄的人……瑶瑶,我以前一直以为,一个人只要考上了大学就能万事无忧了,可是我想错了……”她毫无由来地说出了这句话。
“为什么要这样说……”
“瑶瑶,我在网上查过了,现在就业不是那么简单的,那些条件好一点的单位最低录取要求都是硕士……我之前以为大学很轻松,以为像你上的这个学校,出来就有工作分配。但现实不是这样的……”
说着说着,尹苏叶似乎是哽咽了一下。
“瑶瑶很聪明又很努力,未来会有很多机会和可能,但我……我只是个给人剪头发的,这辈子也就这样了。”
我还是无法理解她话中的意思,只是呆愣地和她走完最后一圈。最后,她说,“瑶瑶,希望你以后一切都好。”
我与尹苏叶挥手,还是像往常一样,看着她的身影慢慢消失,直至淹没在人海里。我到底是没办法和她走到最后的,于是我的生活又变回了从前没有认识她的时候。
只是,触碰过美好的人又怎会甘于回到过去那样痛苦的现实中去呢。
渐渐的,我感到生命力在一点点流逝,我的情绪、我的力气,在无数个夜晚里随着眼泪被排出来,最终被x1收在小小的枕头里。
我明白,它承载了太多太多,包括它不该承载的,但它只是一个小小的枕头罢了。
不管我再怎样努力,我的成绩仍在一次又一次下滑。先是跌出年纪前五十,再是一门接着一门的挂科,补考、重修、母亲的指责,在夜晚化成梦魇重重地压着我。
我憎恨自己的懦弱,厌恶自己的愚蠢。用来裁剪纸张的美工刀上常常沾染着w浊的血ye,小臂上的伤口睁着无辜的眼睛看着我,x1满血ye的面纸被冲进马桶里,旋转着、撕扯着。
我偷走了母亲床头柜里的东西,就着一大瓶矿泉水吞了下去,过多的药片卡在食管,一小部分进入胃里,灼烧着刺痛我的内脏。
我失去了力气,捂着尖涩的伤口,沉睡、沉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