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一直知道燕稷和霸王身边其他谋士不一样,可惜他太低调从不肯主动展露锋芒,像一条蛰伏在暗处的毒蛇,只会让人害怕厌恶。可是他那张可怖的脸生动起来,有着不逊色于世间任何男子的神采,和郦御一样,他们都是为天下而生的人,心里装的是她看不见的江山,是她不论看过多少名川大山都无法登临的绝顶。
她心里早有了楚暮,否则大概会为这样的男子着迷。楚暮很好,好到她想永远陪在他身边,做一个只为他存在的女人。
雪姬莞尔一笑,“先生谈起天下事时,似乎格外俊美。”
燕稷的眼皮是单层的,上眼弧平长,内眼角略下弯,和蛇的眼型非常像。此时,他用一种十分无语厌恶的眼神瞥着雪姬,丝毫不因被夸赞俊美而高兴。
“娘娘这样说,是觉得臣的死法不够惨烈吗?”
雪姬心虚道:“您都知道了。”拿帕子擦了擦汗。
“看见鹿女在巷口的时候,臣就知道这一趟是死路一条。”
鹿女是楚暮送给雪姬的贴身婢女。照顾她生活起居的同时,还负责监视她。
“那您为何还是来了?”
“为何?娘娘既然出宫寻臣了,臣赴不赴约有何区别。您真的很自私。”
“对不住,因为只有在雨夜,楚暮才会一个人休息,我才有机会出宫。”
“臣并不想听这些解释,事情已经做下了,解释再多也无用。”
燕稷将刚滚好的热水倒进水杯中,很烫,但他还是喝了一口,因为他喜欢烫的东西。
雪姬不知燕稷现在是何种心情。可能会害死他的女人就坐在自己对面,他心里是厌恶多些还是愤恨多些……抑或和郦御一样,是她不能理解的平静。
“您刚才说时势可以人为,那这人为的时势指的是法神殒落后混乱的人界?”
“呵,人界乱了吗?”燕稷反问道:“按理说,镇荒海百万妖邪出逃,人界几乎无力抵抗那些魔兽、罪修,可据臣所知,除了法神殒落的传言,人界并未有任何妖邪祸世的消息。”
雪姬面色一凛。确实,这点确实太奇怪了。明明是首当其冲的人界,此时意外地安然无恙,彷佛百万妖邪没有外逃,镇荒海一切如旧。
联想到先前燕稷所说的胜负已定,雪姬萌生一个猜测。
“……已经有势力控制住了镇荒海的妖邪之乱,对吗?”
燕稷没有否定,亦没肯定。
一种窥探出真相的兴奋和喜悦冲击着雪姬,她情绪高涨起来,血气上涌红着脸又说道:“那这股势力很有可能早就占据了北方的自然灵地,说不定还包括其他地域的,可魔界因为这是一块是非之地并没有将精力放在此处,从而忽略了这里的异变。到底是何方势力如此胆大冒险,竟敢在不知法神去向的情况下贸然逾越界门占据人界北部……是远王或者浑王吗?”
雪姬沉浸在诡谲的风云变幻之中,渐觉有数不清的疑问想问。
“这胜者到底是谁!”这是她最想知道的答案。
然而早就推测出所有的男人已经开门撵客了。
燕稷站在门边,将雪姬的白雪红梅伞双手呈递,低眉顺眼道:
“娘娘,时间差不多了,臣还要赶路。”
雪姬不无留恋,却知道再待下去实在不合适了。她意犹未尽地走到门边,接过伞来,饱含敬意地鞠了一躬。
燕稷沉默地看着她弯曲的脊背,这一回他坦然地收下她的敬意。
“先生,我们日后怕再没有机会相见,妾身想代替楚暮求先生最后一策。”
雪姬放低姿态,直称霸王的名讳替他恳求。这个从未被霸王看重的谋士,其实一直有在履行自己的职责,只不过他的主公从不肯听他说话。
“娘娘请说。”
“他应该怎么做?”
燕稷脑海里浮现一个清癯的男人。几乎每一次相见,他都会被此人骂得一文不值。
于是一向睚眦必报的他,亲手将这个男人送进地狱。
有恩报恩,有怨报怨。
对霸王的恩他已偿还,剩下的,只有雪姬害他不得不逃亡的仇怨。
燕稷垂眸,看着面前美绝人寰的纯白女子,他缓缓启唇:
“图名不求利。”
鹿女接过雪姬的伞,将大部分倾向她。
“娘娘似乎很喜欢谋臣。”
稠密的雨打在伞面上沙沙作响,鹿女的话音听来不太明显。
“也许是因为和他们聊天能让我的世界不那么狭隘。”
“待在王主身边令您感到狭隘吗?”
雪姬白色的睫羽轻轻抖动着。
并不想面对的事实被鹿女捅到面前,心头的余热散去,她呆呆地站在原地。透过伞缘,天狮座在雨里是一团巨大模糊的暗影,这里还是灞城,一个她从未真正离开过的地方。
雪姬想起楚暮宽阔的胸膛,爽朗的大笑。他这人乍一看是个粗人,对她却非常细心。还有那么些令人脸红的情话,听得耳朵她都要起茧子。
雪姬捧着自己泛起柔情的心口,那里正绞动得难受。
雨什么时候停?她好想他。
(女主马上上线。本来写了很长一段后话,想想没必要那么长,精简一下就是——我的配角,戏份就是要这么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