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江星的心开始向下沉了。谢勇的双目睁得大大的,死人的眼睛一看便知,而且呼吸已停止了,浑身软绵绵地,体温正急剧下降。
放下谢勇,拉掉风帽,看清谢勇扭曲僵硬的面孔,江星顿时气涌如山,煞气凌云。
追魂毒针的毒性虽剧,但决不至于剧烈地至见血封喉的程度,他是过来人,谢勇应该可以支持一些时刻的,怎么片刻就死了?
随后而来的郭冠华热心地俯身相助,一翻死者的嘴唇,唇内部已经发紫,散发出一股怪腥味。
“是中毒!”郭冠华用权威性的口吻说:“一种可迅速循血攻心,令血液暴涨,经脉爆裂的奇毒。这种奇毒不能散洒,身上与内脏没有创口的人,吞入腹、吸入肺也毒效有限,甚至不起作用。你脱衣检验看看,你朋友身上一定有创口。”
“被针形暗器从背后击中右背肋,对付我的两枚几乎击中了我。”
江星急急在撞死的人身上搜查,希望能找出盛解药的盛器。
“这个人不会使用淬毒暗器,我认识他。”郭冠华拉掉那人的风帽,审视着那变了形全是血的面孔:“天涯浪客西门子虚,一个无恶不作、神憎鬼厌的浪人!”
“天杀的混蛋!这两个凶手为何要计算我们?我根本不认识他们!”
江星放弃了搜寻线索,冷冷地说道,语气消瑟阴冷。
自从偶然中救了谢勇后,他就一直跟随着江星,表面上死皮赖脸的要作马夫随从,事实上亦朋亦兄,甘心为江星出生入死,无怨无悔。可现在竟然陨落在这次不知名的恶毒刺杀中,江星杀气深入骨髓,眼底红色符文开始隐约透露,甚是骇人。
“你朋友必定认识他们。”郭冠华看着江星的双眼,露出一丝奇怪的神色。
江星声音低沉,寒如冰粒“哼!我会找出凶手的!”
他长吸了口气,撕开谢勇的皮袄,在右背处找寻。
肌肤已变成紫青色,可知连表面的微血管也爆裂了。
果然找到了一个肿起的针口,但无法起针,针口仅有米粒大小,体积不大,针已全部没入肌肉内部,除非割开尸体的肌肉,不然绝对找不到针。
“你知道另一个人的来历吗?”
江星放弃了起针的念头,不愿割裂谢勇的遗体。“不知道,看不见面孔。”郭冠华不住摇头:“不过,你可以进一步追查。”
“怎么查?”
“我的朋友,曾经看到这个天涯浪客,经常往来西山,很可能落脚在隐居西山的朋友家
中。只是,西山方圆数百上千里,得花费
时日才能查出线索。”
“这恶贼在京都活动了多少时日?”
“这是最近五六天内的事,通常他中午到达,在城内外鬼混,次日午后离城返回西山,
其他活动,就没有人知道了。”“好,我会去查的,谢谢你的消息。”
他背起谢勇的尸体,向巷底走了,身影如山。
一个时辰之后,孙推官出现在一座大宅的后花园中,花园中草木凋零,空荡荡不见人踪。
他站在假山旁的小亭内,腰间例外地佩了他的成名兵刃银刀。
平时他很少佩刀,办案时也很少佩带,今天独自佩刀出现,颇不寻常。
片刻,一个内穿锦袍,外加玄狐外祆,头戴皮帽仅露出双目的人,出现在积雪花径的西
端,步履从容,颇具气概,背着手向小亭接近。
“你是不该来的。”这人站在亭口冷冷地说:“你应该遵守约定,有事我会找你,你不能找我,以避免泄露你我的交往情形。”
“你为何杀了自在公子的人?“他厉声质问。
“不能怪我,下手的人一时心怯,失手了。”
“胡乱,哼!你知道他和秋家的
关系,你这是陷我于不义,你……”“你给我听清了。”那人也声色俱厉:“他们知道得太多了,阁下,他们不死,你知道后果吗?”
“你这狗王八人模人样,借刀杀人的绝子绝孙毒计好恶毒!”孙推官瘦脸颤抖,破口大骂:“以你的身分地位,实在不该做出这种无耻枭雄勾当。我孙家成吃了二十年公门饭,见过无数牛鬼蛇神,算是玩弄权谋的专家,没想到依然看错了人,被你的表面伪善所欺骗。幸好我心中犯疑,随后跟出留意动静,不幸的是变生仓猝,发觉有变已来不及了。说!凶手是谁?”
“你实在不够聪明。”那人发出一阵得意的阴笑:“既然发现我的计谋,真不该急急来找我的。”
“阁下,我是带刀来的!”孙推官也阴笑。
“那又怎样?”
“没获得满意的答复,我会毫不迟疑用刀。”
“行吗?”
“一定行!”孙推官信心十足地拍拍佩刀:“我知道你的弓马很不错,花枪与单刀的火候也不错,但与我这种格斗经验丰富,且有武功奇技的,以武混口食的人比较,那就差得太远了。你一个豪门贵勋,与我这种玩命的公门人交手拼搏,你自保的胜算决不会超过两成。”
“真的吗?”
“你知道是真的。”孙推官举步向亭外走:“你不会把凶手刺客养在家中,同时你没想到我会发现你的阴谋,所以不至于把凶手刺客召来戒备,你必须靠你自己了。阁下,我要
知道你谋划自在公子的内情,你愿意说吗?”
“你好蠢!”那人怪腔怪调地说道:“你从后门绕出时,我的人就发出信号了,所以我的人提前下手,也因而失手让自在公子留得狗命。你来,已经在我的神机妙算之中,居然仍以为得计,好蠢!”
孙推官眼神一变,悚然举目四顾。
园中寂寂,鬼影俱无。“你放心,我不会留下人手。”那人的怪眼中冷电四射:“杀人灭口。决不可让第三个人在场,这忌讳我懂,这方面我比你内行。迄今为止,京都的人都知道我是真正的豪门贵勋,连你这种成了精的老公人,也死心塌地认定我的弓马不错,花枪单刀不差而已,这就是我成功的地方,我不会让第三个人知道我的底细……”
孙推官早已听出危机,看出凶兆,凭经验与见识,便知道这次佩刀前来确是太蠢了。不等对方的话完,他身形乍起,闪电似的从右后方穿亭逸走,用上了平生所学,轻功打破了空前记录,全力施展,志在脱身。
突然,他感到腰背轻微一震。身形再起,再远出三四丈,再一跃起有三四丈距离。
摹地,一阵昏晕感无情地袭来。
耳中,他听到陌生的声息。
凭经验,他知道刚才飞掠而过的假山隐蔽处,有人钻出,在他身后,腰背有异物人体。气血一窒,双腿突然不听使唤,脱力感来临。
“我真的好……蠢……”他嘎声叫,
身躯不受控制,重重地向前栽倒。
他真的很蠢,聪明反被聪明误。
不但有第三个人在场,而且有第四个人,从背后打了他一针,一枚与击毙谢勇相同的毒针。
腰脊被人踏住了,孙推官朦胧中看到身侧站着三个朦胧的人影,其中就有与他打交道的人。
他总算知道那人不仅是弓马不错而已,轻功的速度决不比他差。“快救他,我要口供,我要知道他到底泄露了多少底。”
他听到那人急促的语音。
“长上,来不及了。”踏住他的人说:
“他全力逃命,血流加速,毒已进入心室,仙丹也救不了他……”
孙推官全身一阵抽搐,气息渐绝。
小成街学舍的季夫子以学舍为家,他在社学的后院拥有一间宿舍,另在街右租了一座小院,平时大多数时间躲在学舍里。他与谢勇的交情,外人无从得悉。
谁也没料到,一个学舍夫子与一个江湖剑客会扯上关系。
一文一武,先天上就极不相容,因此两人的交情外界一无所知,只有康兵与江星知道他们两人的交情另有渊源。
薄暮时分,学舍中冷清清,小学生们早就散馆回家了,后院的宿舍只住了季夫子一个
人,两个看管照料的老佣人则住在西院的厢房里,距后院远着呢!
因此两个老佣人从不理会后院的事,上了年纪的人本来就懒散,没事决不主动找事干。斗室中一灯如豆,气氛沉闷。
“我虽然不知道京都的事,也当然不知道什么四海盟的行事作风。”
季夫子死板板的面孔,流露出淡淡的漠然:“但以他们在京都所进行的拓展手段,应该可以看出一些脉络来。为了示威,用杀鸡禁猴的手段显而易见,碰上仇家就摆出雷霆万钧的声势,予以无情的打击,但决不会用暗杀手段达到目的,那会影响他们的威信。”
“我也为了这件事犯疑,所以不敢断定是四海盟下的毒手。”江星同意季夫子的看法,作冷静的分析:“但还是冲着我而来的。”
“你当时起出毒针了?”
“没有,老谢是我哥,我不会为了什么理由去亵渎他的遗体。”
“那就无法追查了,谢老哥当时在江湖行道,也得罪了不少人,天知道是哪一个仇家计算了他?”季夫子长叹一声,无限惆怅。
“季老兄,这时说这些话已无意义。”江星显得有点激动,年轻人谈收敛谈何容易:“北莽方面的重要人物落脚在西山某处已无疑问,我会查,很可能与黛园有关。”
“是他们谋杀了谢老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