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刺不扎进你们肉里不知多疼!”艾叶争道:
“这么多年的爱恨怄成脓水融进骨子里去,今日就和他言一句,一句他顾长卿是为了他好!是他有难言之隐他身不由己,便是硬要颠了你们二师兄这半生风雪,要他体谅?就以为那刺拔得出去了!”
艾叶再往那车上看了一眼,气得发抖:“你们知道他这么多年是怎么独自活过来的吗!明明什么都不知道,凭什么强人所难!”
“我们知不知道?”宋远无语得发了笑:“我们不知道,你知道是怎样?一切皆由你这妖物而起,若不是当初你作戏扮弱随我们回了清虚观,而今哪儿来这些惨事!”
“我不知道!所以我甚是连共情都不敢!”艾叶愤怒疾呼:
“我生怕不小心冒渎他那难隐心伤,怎轮得到你们来这儿揣测践踏!”
话音落,落得周围人哑口无言。
人总是看自己想看的。
艾叶终是明白了这人间的道理,人们始终信自己想信的,连揣测都是按自己想要的结局走。
自幼被贴上满身标签蜚语的人,又有谁愿意在这众叛亲离之际拉上他一把,
又有谁愿意站在他的角度看一眼世道。
“艾叶……”
听他默然带着颤抖做声。
“算了吧。”
算了吧。
既然这俗世容不下自己,便随他们怎么想,随他们骂吧。
“都是我的错。行了。”
顾望舒语气平静得心灰意冷,再无一份情感,无论悲怒绝恨。
“千错万错都在我,只求你们让我送他一程。”
——
车辕滚动木声朗朗,轻微摇晃的车厢昏暗寂静,一盏暗黄长明灯如月在侧,若有若无朦胧倾洒为魂灵照脚下一方明光,伴车外招魂幡细碎铃响,孤魂才不至迷路。
厢内四角各一方镂兰薰炉燃西域奇香,香烟袅袅绕于这有限空间,几乎浓烈到烟熏刺鼻胜过香意。
且知熏香本意不在沁心脾燃静心,而是另有所图。
好在生于黑夜的人早已习惯黑暗,也习惯这昏暗隐绰。
顾望舒无力坐靠门侧,浓香呛得头昏脑沉,双目茫茫看向面前香木棺椁。
顾长卿那么大一个人啊,小时候在自己眼中顶天立地的,是带着契骨血脉骨宽体高的勇士。
儿时常会幻想,若我师哥不作道士换上戎装,定会是个所向披靡威风凛凛,另敌军闻风丧胆的大将军——
毕竟,严于律己的人无论做什么都会成首。
可就是这么高大一个人,如今又怎会躺得进这样一方矮棺中。
顾望舒习惯去摸腰间酒壶,摸索半天才发现自己根本就没挂着那玩意。
还不是因为艾叶说自己大病初愈不宜饮酒,这一路御风疾行风尘仆仆,到底是半口酒都不给他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