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楼窗棂精雕,流和风习习,吹对岸歌女轻吟。
跑堂伙计提壶倚窗,眯眼跟着哼调儿,得闲晃脑,睫隙间错落凝出前桌头带帷帽,一身花白长袍的朗逸男子。
伙计眼瞅这男人坐了足半柱香,却只干坐着,也不点吃食。
过会儿说书的上台,茶楼可是要一桌难求,别看他这会儿悠哉哼调,不过满心寻思着该如何逐客。
——“小二!来壶盖碗普洱,再来盘桂花糕!”
——“好嘞!”
艾叶鼻尖一动,清甜花蜜香直往里钻。
他馋得咂嘴,想自己在这儿坐了老半天,那端食儿的人怎就不往自己桌上也摆几盘。
哀怨捎后一倚,抬高些帽檐,无聊往台上那鬓白起褶儿,拍板飞沫的说书人身上看去。
“话说京畿洛安山上有名观清虚,镇三千劣妖,永赎恶业,夜半悲悲可闻鬼泣!顾老祖师仙人救世,定妖乱,平四海,桃李满堂,座下亲传四人——”
“客官,咱喝点啥子?”
艾叶刚上兴头,面前怎挡出张搭着汗巾的讨笑人面。
他扫了眼四周,指着自己鼻子:“我?”
“我说了,就能拿给我吃?”
伙计懵然应道:“……是这个道理。”
——“清虚观大弟子顾长卿身长八尺赛钟馗,雷厉风行,着是众妖眼中无常厉鬼,再说二弟子顾望舒——却是个半妖之身呐!”
艾叶往边上那桌抻脖一望,挑下巴示意道:“抱歉,初次下山,不识规矩不认美食,给我来份与隔桌同样的吧。”
才下山的雪豹妖要了吃食,听说书人唾沫横飞,浮夸声大得难以忽视,可他眼中只有那缀了花瓣的糕,舔舌寻思如何下口为好。
“——诶,胡说!”背后唏嘘声腾如沸油,男男女女夹着恹调:
“出了名的降妖地怎能收流着妖血的杂种弟子,没劲,净是扯淡。”
鉴于不通吃法,艾叶再掀眼偷瞥了隔桌那玉白道袍的道士。
道士闻了说书声,持碟的手一滞,凶狭凛目凝紧,停顿片刻,才将小碟中的花蜜均匀倾洒到盘中桂花糕上,送入口中。
艾叶打坐进来时便注意到这人。
那人身上浓烈的法器罡气徐徐绕体,道袍挂佩古铃,绝非寻常。
他将就学着把自己的花蜜也淋了,抓起糕点迫不及待送进嘴里。
一股桂花香甜自舌尖而下,还未咀嚼便化在唇边。昆仑雪山隔万里雪幛后下来的大妖第一次品到这丰富口味,惊得连眼都瞪大几分。
说书人邦邦敲桌,定了骚乱,嘶声骇道:“在下句句属实,清虚观二弟子顾望舒天生妖身红目,满头白发,不在白日出行,必定是人生的妖种!”
“妖与人配种,怎不说圈里那母猪怀了他的崽。”
艾叶无聊嗤笑小嘲,低头嗅着茶香,刚想抿一小口那滚烫的茶水,不想杯子唰地一声被人夺了去,与此同时耳鬓乍一阵寒风生凉,隔座道士已跃上桌面。
“诶——?”
眼睁睁瞧那道士抛出自己的茶盏,正碎在说书老头儿头顶半寸外的梁柱上,泼了人一身热茶。
“不是,要砸别拿我的啊,还没喝!”
未等老头口中传出尖叫,白衣道士再脚踏众听客头顶,飞身提剑,再逼说书人喉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