川在路边阴凉处站定。鼓足勇气低头看去,只见那只穿着对襟小褂的童鬼像考拉一样挂在自己腿上。它抬头面无表情地望着言川,眼周黑漆漆一片,没有眼珠,只有两个深不见底的窟窿,它像是在与自己对视,却又一片空洞得不知道在看什么地方。眉心一个大大的窟窿,血从里面往流,淌了满脸!
“爹。”它仿佛试探一般轻轻开口。
言川的脸由白转红,再慢慢涨成猪肝色。被鬼缠着就算了,竟然还要给鬼当爹!他条件反射地拼命跺脚想要踢开缠住自己的鬼魂。童鬼被抖落,毫无声息地掉在地上,被阳光照射得滚烫的地面烙伤了它,于是它尖叫着又拽住了言川的脚踝,在言川还没来得及反抗时又缠了上去!
“啊!”言川惊声尖叫着,一个踉跄倒在了地上。他感觉到那双冰凉的小手在自己身上胡乱抓扯,于是连滚带爬地往后退着想要摆脱。
小鬼拽住言川的衣角掀了起来,言川低头一看,只见那只鬼正试图往自己衣服里钻!吓得他猛地捂住衣服下摆:“滚开!”
这近乎咆哮的声音让小鬼愣愣地抬起头,面无表情地看看言川又抬头看天上火辣辣的太阳,末了从喉咙里吐出两个字:“太阳。”
言川重重喘着粗气,艰难地吞了口唾沫,几近崩溃地说:“你到底想干什么?”他想这小鬼大概是看上他的身体了,要借他的身体还阳。
看着表情精彩万分,情绪过度比大城市里的霓虹灯还变幻莫测的言川,童鬼依旧面无表情,因为人死之后变成鬼就不会再有人类的感情。
对于这种还来不及长大就夭折的小孩子来说,父母亲是可望而不可即的存在。
当它刚刚离世,在中阴法界里浑噩度日时曾和许许多多的童鬼一起在极度的痛苦中拼命地寻找爹娘。
它们忍受巨大的痛苦,爬过一片刀山到达山顶,沿途掉进沸腾的油海里被烧成灰烬,在冰冷的雪地里成为破碎的尸体。千辛万苦到达山顶,而那里却没有爸爸和妈妈。取而代之的是来自四面八方的面目狰狞的怪物,将它们撕碎、吞食。直至内脏毛发都被鸟类啄食得干净彻底,它们又会立刻在来时的山下复活,如此周而复始。
直到言川偶然踢翻了屋里那陈旧的钢片琴,唤醒了童鬼的灵魂。它才发现自己只是一直沉睡在这个曾经给了它短暂的幸福生活的大院落里,所谓中阴法界的经历,不过是被心魔蛊惑。因为很多阳寿未尽就意外死亡的人,或者早夭的小孩,心底都有或多或少的怨恨,这种怨恨如果日益膨胀迷失心智,就会被心魔利用,让它们不得超生,永无尽期的受苦。
它的一生如夏花,匆匆不过六年。它甚至死后才知道,幸福的生活于它而言已经在那个大雪纷飞的午后失落了。曾经繁华过,现在荒废了,曾经它参与过,现在它失落了的地方被言川唤醒记忆,所以它缠上了他。它希望这个“爹”能成为它温暖的港湾。
可是对于言川这个大活人来说,听到那声鬼叫的“爹”之后差点被吓得魂飞魄散!当童鬼愣神之际,言川便立刻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推开他,从地上爬起来拔腿就跑。
这一通跑路,言川觉得轻松畅快多了,想那鬼东西大概是没有跟过来了,于是心里稍微平复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