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仿佛近在咫尺,身边有云雾缭绕,皑皑的白雪一望无际,从高处眺望,好像能将整个世界都收入眼底。
于睿告诉他,习武之人与普通人的区别,就是所站的高度不同。
有的人站在高处,低头依旧能清楚地看到山脚下的一草一木,依旧能欣赏它的美妙。但有的人站在高处,低头却什么都看不到,因为山脚下的事物此刻在他眼中,甚至比蝼蚁还要渺小。
“很多人在拥有了强大的力量之后,就会迷失自我,认为自己高人一等,便可以无视比自己弱小的存在,更有甚者,还会借着自己的强大去欺压弱小。”
顾慎言若有所思。
于睿又道:“但我纯阳宫,以道法入武学,以清修塑心性。必先修心,才可修武。”
“大道本无常,唯坚定本心,有意破除无穷困惑者,方能脱俗于凡尘之间。”
“你可还记得自己入门时立下的誓言?”
顾慎言点了点头,在于睿的示意下将那段誓言背诵了一遍。
这段誓言其实很短,只有一句话,顾慎言听过一遍后就记了下来——
“路可走,但不再是是寻常人所走的路;得何名,须得上体天心,参无上剑道。”
“纯阳清修,需要恒心与毅力。”于睿抚着他的头顶,目光温柔又满含期待:“为师希望你以后能坚守此言,若愚不惑,以剑问心,寻求大道,弘扬我纯阳宫道法。”
此后十几载,顾慎言一直都做得很好。
他从未因自己的天赋而骄傲自满,日日修心悟道,勤练不辍,待所有同门温和谦逊,待一切事物皆是平等。
但于睿却仍不满意。
于睿说,他的剑心虽然纯净,但却不够坚韧,因为他尚未真正的入世,未尝过喜怒哀乐的滋味,未经过千锤百炼的磨砺。
然后就把顾慎言赶下了山,要他用手中的剑救该救之人,杀该杀之人。
顾慎言做到了前者。
他在山下历练了整整一年的时间,救过的人少说也有上百。
但他一个人也没有杀过。
不是因为他没有遇到过该杀的人,而是因为他过不去心中的那条坎。
他认为自己没有决定他人生死的权力,也不想尝试着越过这条线,不愿意让自己的剑染上鲜血,不愿意被这个世界彻底同化。
知晓此事之后,于睿并没有多说什么,只是丢给他了一份厚厚的资料。
让他看完之后再反思自己的决定对或不对。
资料中记载的全部都是纯阳弟子下山历练时,杀过的每一个人,生平所犯下的恶事。
每一桩都让顾慎言触目惊心。
“你放过他们,他们就会改邪归正了么?”
不会的。
因为那些人全都不是初犯,不是第一次作恶。
“你能每一次都抢在这些人作恶之前,及时救下那些受害者么?”
……不能。
“你废了他们的武功,将他们送到官府,便能确保他们全部都会受到应有的惩罚么?”
……也不能。
于睿只问了顾慎言三个问题,却叫顾慎言悔愧到无地自容。
他后来也杀过人,也终于体会到了能轻易决定他人生死的滋味。
说实话,那种滋味很可怕,会让人逐渐麻木,让人对生命失去敬畏之心。
“亲手杀人尚且如此,又更何况是直接用言语便能置人于死地?”顾慎言叹了口气,对一点红说道:“我怕我有朝一日会变得麻木不仁。”
一点红却斩钉截铁道: “不,你不会的。”
“你就这么信任我呀?”顾慎言不禁失笑,“别忘了,我也只是个普通人而已,我也会有情绪失控的时候。”
他之前被那些江湖人士激怒的时候,未必就没有动过一丝的杀心。
一点红似乎笑了。
他的嘴角有一丝上扬,弧度微小且有些僵硬,叫顾慎言不敢确定他是不是真的在笑。
“我第一次杀人的时候,是七岁那年。”一点红说:“而我此生杀过的人,加起来足足有七十八之多。”
“但我的心依旧没有麻木。”
“只因我不想变得麻木。”
他试探性的抬起手臂,轻轻搭在了顾慎言的肩膀上。
“所以你不要担心……你是我此生见过的,心智最坚定的人。我相信,只要你不想,就绝对不会变成那样。”
顾慎言眼皮微颤,沉默了良久,才缓缓笑了起来。
“我现在开始有点相信包子说过的话了。”
一点红目露疑色:“什么?”
“你是不是看我哪里都好,一点缺点都没有?”
顾慎言笑着伸手拍了拍一点红的胸口,打趣道:“包子说自从你来了之后,他就开始怀疑自己对我的崇拜程度还不够高,因为在他眼里,我虽然也很好,却并没有好到完美无缺的程度。”
嗯,这是经过顾慎言美化之后的意思。
包子的原话其实更直白一些。
他说他怀疑顾老板在一点红眼里,已经完美的像是神仙了。
因为一点红看顾老板的时候,眼睛好像都会发光。
想到这些话,顾慎言笑的连肩膀都颤抖起来,脑袋也不自觉的往一点红那边滑去。
“!!”
一点红浑身僵硬起来,耳根处的绯色直接蔓延到了脸颊。
因为他和顾慎言现在的姿势,实在是太亲密了。
仿佛四肢交缠,拥抱在了一起。
……
一点红:紧张到无法呼吸.jp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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