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珉希的后一堂课魏巍很幸运地分到甘世恆的组,因为上课前发太多崩溃讯息,一下课她就接到地狱损友的电话。
「世界上总有许多事情人算不如天算,但今天的世界好和平喔──我是说除了公车。」虽然电话对面的陈柏垣看不到,但完全能想像魏巍那张冷若冰霜的脸此刻应堪称厌世,「我本来想说早点出发就不会迟到,结果去录音室的公车突然超级大塞车,本来应该十五分鐘内能解决的路程硬生生变成半小时多!」
当时她一边崩溃一边衝下公车飞奔,到十六楼距离上课剩下五分鐘,赶忙上厕所装水,离开化妆室时偏生碰到冯诗仪,下意识进入社交状态,脸上掛笑,「还没上课啊?」
「还没啊,还没六点半啦!」冯诗仪态度友善,甚至在魏巍签到完进录音室的时候特地将自己旁边的沙发位空出来给她坐。
「她旁边本来有另一个女生耶,结果特地空旁边位置出来给我,然后她好像鼻子不太舒服还是怎么样吧?反正呼吸声比较明显,乾,你懂那种妹子在耳朵边呼吸的快乐吗!」
「痾……我好像是不可以懂的。」陈柏垣透过电话听着魏巍神采飞扬的叙述,抿抿唇,「这是只有你才能说的话,我说会很像痴汉。」
「啊,妹子真的很美好欸。天哪我好好哄搞什么?诗仪今天的态度让我完全可以原谅她之前一系列的茶艺行为欸救命!我果然还是爱妹子吧──」魏巍越说越激动,笑着叹息,嫌弃自己没骨气,只要女生一撒娇就没輒,「我现在真的完全理解直男的钱被甜妹骗光。」
「笑死,你也太好哄欸。」陈柏垣开口吐槽,多年挚友早已习惯她素来作派,「但魏巍不意外啦。」
「今天课很有趣欸,甘世恆是我第一次遇到导戏比较斯巴达式的声导,给他导戏完全不需要看tide,他直接一句一句,甚至可能是一个一个语气词的在录。」魏巍早先只上过秦珉希的课,在他导完第一个人的戏之后迅速摸清甘世恆的个性。
虽然上过甘世恆课的女同学告诉她,大家之所以不想上甘世恆的课,搞到最后只有八个人动身前往小录音室的原因是太兇,但魏巍却觉甘世恆的各种反应都一再让她想起曾经不善交际、给人感觉不苟言笑的自己,当时有过相同失措。
她不怕甘世恆,反而觉得好笑,老觉得甘世恆授课时一直透露某种
嗯,天才型编导试图体恤普通黎民百姓的感觉。
「真不凶,只是比较认真而已。能很明显感觉出他不想给人压力。」魏巍想起甘世恆看似专制,但其实只是重视应允、希望能够一句一句雕学生的细腻认真,忍不住为不讨学生喜欢的好老师鸣冤,「这种人只是不知道怎么放松而已,你懂我意思吧?」
「知道啊,我身边蛮多这类人,这种老师感觉都很有料欸!」陈柏垣想起通识课教授,略感可惜,明明就都很认真,也才能让学生真正学到东西,可惜就是不吃香。
「喔对!甘世恆超神奇,他自己不要我们叫他老师,但大家都习惯叫老师,不然就加哥或姐字,我上课都没喊他,现在没当面直呼名字还好,但我刚刚去查才知道他比我大了二十几岁欸。」魏巍听见甘世恆说自己从事声导工作约二十年,心里大概也知道他有一定年纪,但不晓得是她对人的年纪很不敏感或是甘世恆太显年轻,查资料时还很惊讶,「然后我第一次遇到用音高去对美卡的声导,他会盯人送气的程度跟音高有没有贴合原声耶!」
「啊?怎么对?英文跟中文的重音差很多吧?」陈柏垣不明就里,很难想像中英对译该怎样按魏巍的叙述复製出来,「我需要例子?」
「譬如说英文如果是“yes”,小霸王的那种感觉,他就会要求我们要用一样的送气方式把『好耶』的耶弱化,然后尽可能把音高对到跟原声一样。」魏巍亲自示范,「他在声导里真的算很特别,跟珉希姐是两个极端。珉希姐检讨非常鉅细靡遗,他完全不检讨,因为是他一句一句确认的结果,所以就完全是他全权把关的感觉。」
「哇……这种导法非常需要下苦功欸,只要对剧情或是情绪有任何不清楚就没办法这样做。」陈柏垣有感而发,对于这种扛责任的方式敬佩之外还是敬佩,换成他估计敬谢不敏,太累了。
「对,好处当然是可以完全信任声导,可是相对也会没有发挥度,全然专制。」魏巍没什么意见,只是对甘世恆无限佩服。
「那你要说说今天社牛哥怎样了吗?」陈柏垣近几个月听魏巍讲不少配音班的事,当然也知道邱晏之的存在,本着看戏的精神,每次魏巍下课后都会关心她和邱晏之有没有进展,魏巍太过迟钝,根本意识不到邱晏之的主动或套路,好几回都是陈柏垣负责戳穿。
「没欸,但选稿的时候他可能想跟我对戏吧?反正一直看着我,等到很后面才选稿,但其实我第一张因为觉得那段很难就拿了。」魏巍想起邱晏之的踌躇和小心翼翼就心情好。
「话说今天我没跟诗仪也没跟晏之同组欸,超级和平。我有暗示过晏之我要去哪,我跟去甘世恆那边的时候路过晏之跟承恩,还用很明显能听见的音量说『啊单人的尽量过去啊?那我只好过去咯。』」魏巍偏头思忖片刻,「我看晏之很想过来的样子,所以最后只有八个人我还很困惑,不过后来想想觉得大概晏之的对戏组员会拉住他,可是也不是喔!后来我有问。」
「喔天哪,人少很好欸!」陈柏垣很希望自己也有这种运气,但按他相对被动的性格有些困难,「所以你今天跟他没特别的事说?」
「有啊!本来想说今天没什么相处到,结果要离开的时候我们都先去卫生间,超级戏剧化,晏之跟女神一起走,我们各自从走廊的两端往中间电梯走。」
「只有我们三个,然后我就开口说话,一路搭电梯聊下楼,还不错。还有确定晏之绝对不可能是社恐,甚至可能是熟了之后不太会害羞的类型。」
「当然啊,他显然跟社恐没关係,他这种人设太欺负真社恐了。」陈柏垣默默摇头。
「确实,我之前就是真社恐,跟他这个完全不是一个概念,不过我开口的时候还是女神先反应过来啦。」
「那当然吧,毕竟女神不是不社恐,是极致社牛。」陈柏垣略有耳闻,对江承恩社牛加宅男的属性颇感稀奇。
「课上得怎么样啊?」
那时她主动开口向他们搭话,两个人都面露惊诧,还是由社牛大王江承恩先反应过来开口回应,「很好啊?」
「甘世恆不凶啦!」魏巍笑着说。
「什么?」邱晏之没有反应过来。
「你们不是因为有人说甘世恆很兇所以不过来的吗?」她眨眨眼,「我们这边人超少。」
「真假!」江承恩语气浮夸,遗憾摇头,「没有人说啊?」
「超少啊,八个欸!」魏巍拉高音频,稍微放慢语速强调。
「我们没过去是因为前面蛮多人的,」邱晏之反应一时如五雷击顶,「我以为已经十个了欸!」
「没有,只有八个啦!我看只有八个想说再去叫人,结果他说没关係,我本来还不懂,想说怎么都没人过来?」魏巍摊手,给两人一个没办法囉的笑容,正好电梯开门,她跨进电梯转过身靠在最里面,左边是没有转身看着她的邱晏之,右前方是站在电梯口按按键,偶尔有一搭没一搭对话的江承恩。
「所以你们不是被组员拦住喔?我本来不知道为什么大家都不动,是后来有人跟我说因为甘世恆很恐怖,所以上过他课的人都不愿意过来,想说你是不是也这样?」她耸耸肩,「我是没差,但他其实也不凶,不过就算真的凶也就凶吧,我还是想上看看不同老师的课。」
「天哪这么少!我超想过去的……」邱晏之十分扼腕,要是有跟过就好了。
之后因为甘世恆私人家事撞课程找人代课,没有机会上甘世恆的课。
「这么好……」江承恩也觉得羡慕,「八个人可以录很长吧。」
「嗯啊,很长,超开心的!」魏巍点点头,笑得脸上印第安纹都深了一点,卧蚕高高拢起,先回完江承恩又抬眼看邱晏之,「跟你对戏的人上次是不是上甘世恆的课?」
「是。」
「我本来以为是上过他课的人拉住你,结果这下亏大了吧!」
「的确亏大了。」邱晏之轻笑一声,没有忽略魏巍说的是本来以为,原来是好好想过的啊?
魏巍眼里的邱晏之笑得爽朗,自然的语调和真诚的笑眼都让她感觉美好。
「你们都是火车站吗?」魏巍语音清亮,顺利接上前面毫不相干的对话。
「对。」江承恩点点头。
她指指远方,「我搭公车。」
「那掰掰!」江承恩意外察觉魏巍并不难处,早先对邱晏之怎么会喜欢这个冷美人的困惑尽数冰消瓦解,魏巍活泼热烈,讲起话来落落大方,只有脸可以称之为冷美人。
她朝两人振臂道别,顺手把束成单辫的头发放下来,套上白色oversize衬衫当外套。
「拜拜。」又是在她转身的剎那。
她听见他的声音、看见邱晏之带着笑容回头和她道别,眼里明暗交杂,笑意一闪而逝,顺利被不远处的邱晏之收进眼底。
电梯到一楼后三个人一起走出大楼,在外面的岔路口分头,三人各自返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