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狗子,注意目标从八点钟方向靠近了。”女生轻快的声音从耳麦里传出,少年不像往常一样企图纠正自己的代号,而是用炽热的眼神紧紧盯着下方街道。
这是城乡结合部的边缘,弥漫着一股半死不活的气氛。没有路灯,唯一的光源是街边旅馆色调夸张的霓虹灯,红绿色光芒投射在脏污的地面上,扭曲着。街道上空无一人,只是偶有微风穿过街道,在炎热的夏天无端给人带来通体寒意。对于误入此地的陌生人来说,一切都昭示着不详的气息。
大腹便便的中年男人步履匆忙,他紧握着手机,一遍又一遍地核对手机上的信息。
中年男名为黄圳,他的情人在前不久给他发来了一条信息,将今晚的幽会地点定在了这条街的一家小旅馆里。本就是见不得光的事情,地址选在这里似乎也无可厚非,毕竟这种小旅馆甚至不会查验身份证,不会留下任何背叛的蛛丝马迹。怪异的是,他将这条不长的小街从头走到尾也没看到情人所说的那家旅馆。
黄圳颇为烦躁地在原地低声骂着,给情人发去几条消息也没得到回复,于是终于将视线转移。察觉到周围颇为诡异的氛围,他咽了咽口水,焦躁不安地收回视线,再次对情人进行消息轰炸。
少年看着这一幕,薄薄的唇扬起一丝笑。他颇为轻快地从衣兜里掏出手机,葱白修长的手指在屏幕上敲打,一条信息发出。
叮咚一声脆响,黄圳的手机终于收到了消息,只是这条消息令他在大热天寒毛直竖。是一条陌生号码发来的。
“老公,我看到你了,你为什么在这里?”
楼上隐在窗后的少年似乎真的像一个陷入爱情的妇人,嘴角边的笑越来越甜蜜。看着惊慌失措的男人,他不慌不忙地继续编辑短信发出。
“你为什么要背叛我?我要杀了你。”
豆大的汗水从黄圳的鬓角流下,他四处张望,企图寻找妻子的踪影。他一无所获,鸡皮疙瘩从手臂蔓延到脖颈后,一把寒光闪闪的巨镰似乎马上就要落下。他猛地回头,只看到空无一人的街道。黄圳惊慌不已,但好歹是见过大风大浪的人,故作镇定回复“你是谁!别开这种无聊的玩笑!”发完这条信息,他紧握着手机,迈步准备离开这条诡异的小巷。
耳麦里女孩的声音再次传来,“狗子,别光顾着玩了!这次的目标很重要,机会千载难逢,不能失手。”她颇为不满。“速战速决好吗?”
“知道了知道了。”少年笑意盈盈地回答,眼神却空洞淡漠。明明是清脆爽朗的少年音,无端生出一丝病态的扭曲。他干净利落地从腰带上别着的枪套里取出消音手枪,推开窗户,拔枪,上膛,动作一气呵成。
子弹飞出。
尽管消音手枪也无法做到完全无声,枪膛里发出的脆响在寂静的深夜里格外引人注意。男人后知后觉地扭头看向少年的方向。
为时已晚,子弹已经精准无误地飞向了他的大腿。皮肉破裂的声音如此清脆,男人将视线从空无一人但大敞着的窗口望向自己的腿,那里突兀地出现了一个血洞,正往外淙淙冒血,濡湿了他的裤子,顺着裤管流下,汇聚到地面。
后知后觉的剧痛袭来,黄圳发出尖锐的惨叫,声音在寂静的街道上回荡着。
“我都说了别玩!!那么好的机会,你打他腿干嘛?”女孩恼怒不已,隔着耳麦喋喋不休。“别告诉我你失手了。毕竟组里排名第一的枪手,我没见你失手过。你到底想干嘛?”
“真的失手了呀。”少年用无辜的语气回应着,清澈的狗狗眼眨了眨,黑白分明的眼珠里似乎泛起水光。他垂下羽睫,白皙的面孔上映出阴影。他身段颀长,吊儿郎当地靠在斑驳的墙上,从窗户侧面观察楼下的猎物。
乌云散去,月光从大敞着的窗户里投射出来,映在少年的脸上。
他的一半脸藏在墙后,晦暗不明。一半脸则被皎洁的月光覆盖,面部轮廓分明,翘挺的鼻梁,薄唇微勾,柔顺的发丝乖巧地落在白玉般的脸颊侧面,仿若天人,勾人心魄的美丽。只是他漆黑的眸中闪烁着似乎要将人灼烧殆尽的兴奋与狂热,为这幅本该是赏心悦目的场景平添了一丝诡异。
少年紧紧盯着窗外猎物的举动。看着猎物哀嚎不止,他的笑意更甚。周围为数不多还开着的小店里没有任何动静,男人的哀嚎只会让店铺老板紧闭店门。霸凌、压迫,在这片区域时有发生,没人敢出面制止,不然自身会遭到强烈的报复。只是居民们也没料到,今晚发生的是不是黑色地带普通的霸凌,而是一场猫捉老鼠的游戏,猎手享受着捕猎的过程,而猎物会在极度的恐惧中点点丧失热量。
黄圳从剧痛中缓过神来,他捂着腿,苍白着脸看着街道上的店铺关闭霓虹灯,紧闭店门。于是为数不多的光源消失,只有冷冰冰的月光笼罩着寂静的街道。他惊惶,哀嚎,求救,没有得到任何回应。
他意识到不能坐以待毙,枪手在暗处,他现在如同案板上的鱼肉任人宰割。他慌忙掏出手机,一边拖着伤腿离开这条巷子,一边在手机上拨打报警电话。他颤抖着手,刚输入完号码准备拨通,又是一声枪响。黄圳的手机在面前破碎,他尖叫一声,下意识把手机丢在地上。
手机从中间破碎,一颗坚硬的子弹嵌在屏幕正中,还在冒着淡淡的白烟。
黄圳两眼一翻,差点吓晕过去。不过他很快清醒过来,手机已经彻底无法使用,他只能放弃痴心妄想,颤抖着,艰难地向黑暗的拐角爬行。
少年似乎很满意猎物的表现。他不紧不慢地将还在冒着热气的枪放入枪套,悠闲地走下楼,放松地好像吃过晚饭下楼散步。
耳麦里的女孩似乎快炸了。“黑犬!!你到底在干嘛!!你知道这样有多危险吗?你为什么总喜欢玩这种危险的游戏?你被抓了就算了,可别害得我和组织被一锅端!”
隔着耳麦少年似乎也能想象到女孩炸毛的样子。他没有理会,依然闲庭信步,像在自家后花园散步,顺着街道上血迹不紧不慢地跟了上去。
臃肿的中年男人慌不择路,来到了另一条巷子的死胡同。他仅凭一条腿无法支撑自身重量,到最后几乎是爬行。意识到这是死胡同,他绝望不已,只能祈祷着杀手没有追来。
这里似乎是居民的垃圾处理处。垃圾不久前刚被垃圾车运走,只留下几个空空的垃圾桶和地上陈年累积肮脏的污垢。他顾不上嫌弃,将自己隐在垃圾桶后的角落里。
巷子口响起脚步声,黄圳的心跳如擂鼓,他努力控制自己不惊叫出声,隐藏自己的同时仔细观察着来人。
是一个修长精瘦的少年。他身穿着浅蓝色的卫衣,简单地搭配了一条黑色工装裤,背着米白色书包。朴实无华的穿搭,少年硬是走出了超模出场的既视感。黄圳一震,来人当然不是他的妻子,看起来也不像穷凶极恶的杀手。他大口喘着气,迟迟放不下心。
少年一步一步,缓慢又坚定地靠近黄圳。运动鞋踩在坚硬的水泥路面上,发出与地面摩擦的尖锐噪声,让本就惊惧到极点的男人头皮发麻。只是少年的眼眸微翘,演出恰到好处的关心,骤然靠近,惊艳的容貌让黄圳一时忘了恐惧。少年开口了,声音清脆“您怎么了?我有什么可以帮您的吗?”他微偏着头,像一个不小心撞破了凶案现场的无辜高中生。
黄圳松了口气,下意识选择相信。他努力压着颤抖的声线,“我老婆想要杀我!快帮我报警!”一边说着,一边拖着伤腿爬向少年,想抓住他的手臂哀声乞求。
少年微微后退一步,避开了男人因在地上爬行而污浊不堪的手,眼里是天真而残忍的笑意。“叔叔的老婆?是这位吗?”他掏出手机扬了扬,赫然是短信界面,两条已发送出的短信昭示着所谓“老婆”的真实身份。黄圳瞪大眼睛,睁目结舌,张大嘴巴似乎想说什么,却说不出一句话,他的世界观似乎正在被打碎重组。无限接近死亡时,大脑几乎停运。少年还是那副无辜的笑,“嗯?老公?”
男人凄厉的尖叫划破长夜,随着一声枪响归于平静。
少年的笑意随着枪管的冷却慢慢消失,恢复成了令人骇然的空洞平静。他慢条斯理带上手套,一根手指一根手指地仔细套好,取出电话卡,掰成两半,发出“咔嚓”一声脆响。他随手将破碎的电话卡丢进男人大张的嘴里,踱步离开。
c大校园
学生早已收拾好了书本,随着下课铃响起拥挤着前往食堂,轰隆隆的脚步声直击心灵,硬是搞出了些地动山摇的气势。
坐在后排的少年不动如山,如此喧嚣似乎也没扰了他的清梦。老师早已习惯其他自己学生一副“老师我已经两分钟没吃饭了饿饿”的气质,因此看到与众不同仍在酣睡的少年不禁侧目。感受到老师的目光,坐在少年身边的同伴尴尬不已,他一边冲老师尬笑,一边使劲推身边的人“叶景煦!!!起来吃饭了!!”。
名为叶景煦的少年缓缓从臂弯里把头抬起,睨着眼看向任宁,一副熬了大夜的样子,黑眼圈赫然出现在他的姣好面孔上,神奇地无损半分容貌。他打了个哈欠,明澈的双眼涌出些生理性泪水。他浑不在意地用纤长的手将泪水擦干,随后站起身啪嗒一下将手搭在任宁的肩上,语气吊儿郎当“知道啦宁哥~吃完打球嗷?”
刚擦过泪水的眼尾通红,任宁竟一时看呆。他欲盖弥彰地别过头,别扭道“不去,每次和你打球那些女生乌泱泱地全来看你,没意思。”
叶景煦闻言哈哈大笑,手臂用力将好兄弟带出教室,混入拥挤的人潮。他认真地说“我错了哥。打完球请你吃饭。”任宁惊诧地看去。
叶景煦有着卓绝的身材相貌,身边的美女从入学第一天就络绎不绝,正式确认关系的也不少,但一个也没留住,现在是尊贵的单身贵族。若要究其原因,美女会抹着眼泪哭诉“太抠了!!和我合点一份麻辣烫aa精细到分清每根豆芽被谁吃了的地步!”
所以任宁的震惊并不奇怪,他正色,关心道“怎么转性了?你得癌症了?”。任宁想到好兄弟的黑眼圈,忧心忡忡。“有事不能瞒着哥们,哥们愿意为了好兄弟赴汤蹈火!”
叶景煦的眼角弯弯,故作烦恼。“不把好兄弟哄好,打完篮球那些姐姐们送的水该谁帮我拿回寝室啊。”无视任宁黑如锅底的脸色,他笑得张扬。
不在下课后抢先去到食堂的后果就是一眼望不到头的长队。任宁白了身边悠然自得的少年一眼,老老实实地跟着排队。
在人山人海的喧闹中,食堂天花板上悬着的电视正在尽忠职守地报道着实事。
“午间新闻报道,我市从都路于昨晚十二点左右发生一起凶杀案,一企业高管遭到杀害。被害人身上有两处枪伤,据警方提供资料,被害人首先被枪支击中大腿,后爬行至路口垃圾处理处,被凶手用枪支击中头部当场死亡。匿名现场民众称,案发时曾传来三声枪响和被害人的尖叫声。”
少年状似无意地抬眸看向电视,嘴角扬起一丝笑。
新闻仍在报道:“警方暂未发现嫌疑人相关线索,希望相关目击者主动联系警方,配合调查。”。
就这么结束了?少年有些讶异地收回视线。昨晚他将被掰碎的电话卡丢入黄圳口中,对于警方无异于是一种挑衅,警方能容忍这种挑衅吗?更别提这种电话卡对于事件的调查也算重要线索,然而新闻中只字未提。他思考着。是这种细节不方便在新闻中提到?还是电话卡压根就没被警方发现?
叶景煦有些焦虑地咬住下唇。电话卡是组织提供的,就算警方调查也查不到他的身上。但若是有心人拿走,情况便大不一样。
叶景煦越想越烦躁。是组织里的间谍吗?还是什么不明势力?他掏出手机,搜索案件有关资料,发现官方发布的文件中确实不见有关电话卡的只言片语。烦躁感涌上他的心头。他享受捕猎的过程,这是因为渺小的猎物尽在他的掌控之中,反之,脱离掌控的事物是他最痛恨的,他憎恶不能把一切握在自己手中的感觉。
好烦啊好烦啊!他近乎病态地咬着自己的下唇,反复摩擦,直到被任宁推搡才惊醒,闻到一丝血腥味。下唇被自己咬破了。
任宁惊惶地打量着他,警惕道,“怎么叫你也不应?马上就要排到我们了,你在那发啥呆呢?熬夜熬傻啦?你不会想违背请兄弟吃饭的承诺吧?”他心有余悸,“你刚刚像变了个人似的。你……不会真得癌症了吧?”他越想越害怕,已经俨然一副要与好兄弟天人永隔的痛苦神情,泫然欲泣。
叶景煦一惊,居然在学校失态了。这点惊惶被他很好的隐藏,他如同往常一样没好气地白了任宁一眼,立即反唇相讥“你才绝症呢!哥们活得好好的,能活一万年,那个时候你都还没脱单吧?”。
任宁气恼不已,绞尽脑汁想办法反击。这点小插曲也就理所当然被遗忘。
任宁一边吃饭一边刷着某音视频嘎嘎乐,突然哀嚎一声。感受到叶景煦鄙夷的目光投来,他举起手机给叶景煦看。“打不了球了。有个叫翟什么什么的商界新贵要来我们学校给大二经管系学生开创业研讨会。”他愤愤不平地吐槽“老是搞这一套!就知道开这种没用的会,有种给我打钱让我创业啊!”
叶景煦也哀嚎一声,“那我不是白请你吃饭了?”。他猛地站起来,扑向任宁,“把钱还我!!”
最后任宁也没还钱。两人悻悻前往参加研讨会。按理来说这种大会缺勤也不会有人发现,但辅导员陈闫涵在班群里再三强调:“不准缺勤哈,管你大姨妈还是大姨夫,只要能动就必须全给我过来。每个人来了以后必须对着会堂自拍一张,要是被我发现p图或者缺勤……”。陈闫涵在全校是出了名的残暴,具体体现在她会随机刷新在学生寝室,一边揪着违纪者的耳朵一边将操行分扣个精光,并附加短则一小时长则两星期的说教。
为了避免被陈闫涵制裁,全专业坐无缺席。
叶景煦百般聊赖,趴在桌上补觉,竟真的在嘈杂的环境中沉入睡眠,周遭什么时候安静下来的也没发现。
翟望舒踱步走进教室。他穿着简单的衬衫,下摆恰到好处地扎在西装裤里,勾勒出他宽肩窄腰的完美身材。他将西装外套搭在臂弯,弯成一个礼貌的弧度。与周身贵公子气息格格不入的是,他的头发染成了张扬的白色,头发下的眉眼深邃优越,清隽的面容一派漫不经心。礼堂传来女生的吸气声,小小地嘈杂了一阵,大家都在交谈着这个气质优越的男人。
翟望舒丝毫不在意台下的窃窃私语。一走入礼堂,他就迫不及待地开始搜寻自己的猎物。他抬起形状优越的桃花眼,环顾四周,很快找到了蜷成一团酣然而眠的少年。
他无意识地舔了舔下唇,用外套状似不经意地遮住了隐隐有抬头趋势的下身。
好乖的小狗,他想。
我要把你抓紧狗笼里,让你冲我乖乖摇尾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