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八章思公子兮徒离忧(一)
小年这日,虽未下雪,天气却出奇的冷。
疾风怒号呼啸,卷起漫天黄沙飞尘,直叫人觉得身在边疆塞外。
林烨拎着一壶烫手的烈酒,迎着寒风,裹紧棉袄,牵好马儿,深一脚浅一脚登上洛东山。
源州人不过小年,故而这一日,城中并没有温暖热闹的年味儿,整个洛东城恐怕也只有他一个思念故土的他乡异客。
洛东山算不上名山大川,只不过是方圆几十里中,最高的一座山丘罢了。西面山上多荒冢坟茔,有名有姓的,没名没姓的,有碑的,没碑的,还有被盗墓贼刨了开去,尸骨□□在外也无人打理的。听说夜半常有冤魂悲泣,鬼火飘移,最是骇人。
林烨平日里带孩子们登山游玩,大都走的是花繁木秀的小山东侧,今日却偏偏选的是西侧的路。还好此刻尚未及傍晚,林烨也并非来探险,只不过想找个僻静处,卸下欢欣愉悦的面具,好好醉一场。
梧桐白槐,枯叶凋尽,光秃秃的干枝像被烧焦了似的,硬邦邦地支楞着,戳进灰黄的天空,满目萧然肃杀。
林烨抬眼瞅瞅,皱皱鼻子。
源州和其余各州相比,颇为荒芜贫瘠,连老天爷都不待见似的,永远都瞧不见阳光。成日里灰蒙蒙阴沉沉,却又并非要闷雨,压得人心里怎么也快活不起来。百姓仅仅依靠沙江水灌溉农田,竟然也能自给自足,种出麦子高粱,真个匪夷所思。
他晃晃脑袋,走向乱塚旁一颗歪歪扭扭的老松树,将马儿拴在树上,自己则面向西方,靠坐树下。
两手捧住酒壶,暖流沿着手心,窜进脚底头皮。他狠狠打了个寒战,舒坦地叹口气,懒洋洋靠在树干上,眯着眼自言自语。
“长天晦日,百丈空山,惟吾所享。真痛快,痛快啊!”
林烨拔开木塞,啜了一口。
“唔……”
真烫!
他慌忙吐出舌头,伸出冰凉的手,一个劲扇,拧起眉毛瞅着手里坑坑洼洼的破酒壶,做个吊眼长舌的鬼脸,将酒壶塞进棉袄里,当做暖手炉抱在怀中。
再抬起眼,目光便落在了三十多里外,源阳城高耸的城墙上。
心里便沉了沉。
三十多里路,若真想去,不过一个时辰的功夫。可脚下被铁链拴住了似的,每每下定决心去找他,还没迈出城门,便被勒得鲜血淋淋,生生拽回原地。
翻来覆去,少说也有五次了。
可就是——不敢。
寻贤这一路,什么稀奇古怪的事都经历过了。险些被杀人灭口,被当做密探绑押上山,亲眼见到赶尸人赶尸,还曾经误陷一个怪阵,困在里面两日两夜才被人救出来。
本以为能独自挨过这些,心志坚强了不止一星半点,脸皮也早厚得像城墙,饶是天塌地陷,也能端出淡定自若的笑脸来。可偏偏在这件事上,始终举棋不定,心孤意怯。
怕什么呢?
怕他嫌恶鄙夷?
怕他生起气来,那叫人心寒害怕的眼神?
怕这一年多的分离,磨光了彼此间的熟知默契?
也许都是,又也许……都不是。
想不通,如何也想不通。
林烨深深叹口气,失神的双眼遥遥望向源阳城的东北角——泓威镖行就坐落在那里。
小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