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我们分道扬镳了。”唐旻抬起头望向天空,目光深邃:“因为,他觉得,我做的事……太肮脏了。”
“你或许不知道,你的祖父,也是个读书人。”
他缓缓道:“我们本是冀北人士,你祖父当年本也是个秀才,但还未来得及上京赶考,便碰上了四十余年前那场罕见的大灾……那可谓是赤地千里、焦金流石。”
“为了让我们兄弟俩活下来,爹娘将一切能留下的食物都留给了我们兄弟,他们终究没能撑过那场大灾,先后过世。”
“那一年,我决定带着阿准逃离家乡,去找一个能吃上饭的地方……就此一路南下,去到了江南,虽然饿得不成人形,但好歹活了下来。”
唐旻像是在说别人的故事一般,娓娓道来。
他与唐准去到江南之后,两人因为年纪小、又会读书写字,很快便一同卖入了一个大户人家,分别成为了别人家的家丁与书僮。
但,唐准并不甘心于做一个书僮。
在这方面,他的想法或许与那位顾金琛有些相似,都是想要自己考取功名、光大门楣,只不过,他一方面是想要完成父亲当年未竟的心愿,另一方面,则是因为见识过了可怕的灾荒,有了治国安民之愿。
但凭借他们兄弟俩那点微薄的晌银,根本做不了任何事。
于是,唐旻开始为了自己的弟弟,拼命赚钱。
当然,一个普普通通的家丁,又能赚到多少钱呢?
所以……他开始在外接脏活。
刚开始,这所谓的脏活倒也没有多脏,其实吧,就是打黑拳。
江南富庶,总有许许多多家财万贯的富商,这些人闲得无聊、总喜欢找点乐子,便暗中组织起了地下黑拳。
而且,他们想看的,还不是那种修为高深、出手凌厉的高手,偏要看没有修行在身的普通人。
这些人打起来虽然没有漂亮潇洒的招式、没有惊天动地的碰撞,却是最真实的拳拳到肉、鲜血淋漓!
最重要的是,普通人……特别容易掌控。
唐旻就是在这黑拳场中,赚到了第一桶金。
随后,他也遇到了一个“贵人”——那是某个杀手组织的头领,此人看中了唐旻在拳场中的狠辣与隐忍,教会了他开启武窍……但也带他走上了一条不归路。
刚开始,唐准并不清楚这些事。
他只知道,自己的大哥似乎有本事赚到很多钱,这些钱不仅能够帮他们二人赎得自由之身,还能买幢小院、买来许多圣贤书,让他能够心无旁骛地学习。
甚至,连他未来前往京城赶考的路费、在京城定居的钱、乃至将来娶媳妇成家的钱,大哥也都提前存了好。
“但纸啊,永远包不住火。”
唐旻自嘲地一笑:“他终有一日发现了我做的事,原来那个他崇敬的、有本事的大哥,是靠那双沾满血的手,从别人尸体上捡来一块又一块的银子。”
接下来的事,自不必多说。
两兄弟大吵了一架,唐准不想再用那些沾了人命鲜血的银子,于是奋而出走、独自上京,唐旻也曾试图与其修复关系,但唐准多少有些迂腐,一直到死去,都再没原谅过自己的大哥。
“只可惜,他的迂腐,终究还是害了他。”
唐旻深深一叹,看向唐娇:“我早年行险太多、多次出生入死,修的也不是什么顶级功法,体内暗伤实在太多,根本没有能力对付明剑阁的人,你们家里出事时,我仅仅是靠近一些,便被密使们重伤。”
唐娇低头看着唐旻脸上、颈上那些深深浅浅的旧伤痕,眼神中满是悲伤。
“唐伯父。”
傅青舟轻声道:“但您还是去找了南先生,要走了他收集的案情资料。”
“你不用激我。”唐旻淡淡看了他一眼:“这个案子,我沿着南牧之收集的线索调查过……”
说着,他伸手扯下了自己的领口,露出了胸膛。
只见那胸膛上,竟赫然有一道极为恐怖的大伤疤,它仿佛一条狰狞的蜈蚣般趴在唐旻胸前,一直蔓延到了心口。
最可怕的是,这伤疤竟在心口处深深凹陷了下去,那鲜红的疤痕下方,竟能清晰看到心脏的轮廓一突一突地跳动着,似乎撕开那层疤上的皮,就能直接看到心脏。
“这……”
唐旻指着心口的伤,缓缓道:“只是那群人中,最外围一个普通小吏,随意的一击。”
“若不是我过去数十年间练出的一身隐匿功夫、若不是我有无数保命藏身的手段,早在那一年,我便已是一具无名无姓的腐尸。”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