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孙书南两剑,将城中入局人中大多数人的前途直接斩断,即便是那些圣人,也斩掉了他们一些实力。
这是对对抗者极大程度上的削弱。但公孙书南要的不是这些,她要的是让那些入局的贪婪者们恐惧,要他们畏手畏脚,要他们时时刻刻地方着神秀湖的反手。
她在许楼苇怀里,看了一眼百家城,看到了一片绝望、一片恐惧、一片慌张、一片震惊、一片忧虑。她身上没有力气,不得不靠许楼苇搀扶着。她问:“我公孙书南千年不曾出剑,出的这两剑,可还过得去?”
许楼苇痛苦着,“别说了,别说了……”。
两剑斩在入局者身上,同时也斩在了公孙书南她自己身上。一剑让她命格破碎,一剑让她大道溃散。
城中,鸦雀无声。他们知道公孙书南厉害,但没想到她那么狠。
“你……为什么……不逃……”公孙书南虚弱地问。
许楼苇摇头,眼角落泪。
“圣人……不可落泪。”
“我大道已断,不再是圣人。”
公孙书南面色愈发苍白,不断有皱纹攀附上去。支离破碎的神魂默不作声,提着黯淡无光的长剑,走到公孙书南身旁,将她从许楼苇怀里抱起。神魂脱离了主人,便只是一道意识。
公孙书南在她神魂的怀里,问:“你为什么要来这里?”
许楼苇抿着嘴,眼中满是哀伤,半晌后,她说:“我在想,要是破坏里告灵仪式,你是不是就不会再留在神秀湖了。”
公孙书南错愕地看着她,片刻后,洒然一笑。
神魂抱着她,转身离去。
公孙书南轻声说:“有缘,我们再相见。”
神魂从空中,一步步地走着,没有人再敢去阻拦。他们不知道这个疯狂的女人还有着什么杀招,由着她的神魂抱着她,从空中走到城中,从城中走到第五家的玄定场。
她闭着眼,没有再睁开。
神魂将她送到玄定场后,消失不见,唯独那把没有光彩的长剑留在她身边。
范仲一声叹息,“公孙书南,命有所安。”他拂袖,一片灵气落下,将公孙书南护在其中。
“大道破碎,再无传承。命格破碎,再无来生。”陆修文眼中浮起哀伤。
即便从来都是那副过分认真表情的高雅,都悲戚地说:“命有所安……”
第五伏安弓腰沉声说:“公孙老祖,命有所安。”
这么短的时间里,再次见证自己尊敬的一位老祖死去,第五鸢尾难以止住泪水,颤抖着说:“公孙老祖,命有所安。”她想着公孙书南命格破碎,再无来生,便更是伤心痛苦,悲切难已,独自一人到角落去蹲着抽泣。
百家城,依旧是鸦雀无声,没有人想多说什么,各自在各自的情绪里难以自拔。
公孙书南以生命,削弱了入局者的实力,关键的是,她震慑住大部分的入局者,让他们不敢轻举妄动。毕竟,那何络尐、尉迟善和袁析,以及一干入局者的下场摆在那里,没人想母气还没看到,就落得一身不可挽回的损失。要是神秀湖那些人真的发疯了,一个二个地都用命来阻拦,还真没人挡得住。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这场争斗也是一场赌局,神秀湖众人赌入局者不敢轻举妄当,入局者赌神秀湖不敢轻易舍命相搏。脾气最火爆的公孙书南敢舍命,不代表其他人敢,毕竟修炼了几千年,修得一身本事了。大多数还是活得越久越怕死。
陈缥缈悬立在祭坛前面,俯瞰百家城,一动也不动。公孙书南殒命,他也很伤心,也想回到玄定场看她一眼,但是,越是这个时候,他越是不能动。只有他站在这儿,看着他们,他们才不敢动。若此刻离去,公孙书南所作所为就白费了。他很清楚,削减入局者的实力不是关键,震慑住他们让他们不敢轻举妄动才是关键。都是圣人,都是那个层次的人,只有表现出“大无畏”、“敢拼命”的态度,才能震得住他们。
现在,最需要的是时间,拖得越久,告灵仪式便越趋于成功。
城中,某处。云经纶抚着眉心,他被公孙书南的心剑斩去了一道神通,“没想到,公孙书南她真的敢死啊!”
符锦实力不如云经纶,遭难更重,此刻他面色颇为沉重。那道心剑直接将他道法削了定,让他证道路更为难走。“入局者,应当都被她那一剑影响了吧。”
云经纶点头,“绝大部分人没法幸免,最起码,跟我一个层次的无法幸免。”
“我在想,若是她那一剑全力斩向一个人的话……”
云经纶看了他一眼,沉重地说:“如果是我中了她全力一剑,即便我全力防御,也将被她斩死。死得彻彻底底,不剩前世,不剩来生。”
符锦吸了口冷气,不敢去想若是自己中剑会如何。
“剑修杀伐之力本就数一数二,何况是她修了心剑的公孙书南。只能庆幸她公孙书南没有修成大剑仙,只是剑仙。若是修成大剑仙……”
“会怎样?”
云经纶说:“如果是大剑仙,一道心剑,会把我们全部斩回练气境。”
“大剑仙如此恐怖?”
云经纶点头:“恐怖的代价就是,四千年过去了,天底下还是只有一位大剑仙。”
符锦明晰,大叹一口气,眼中充满忧虑。
云经纶知道他在想什么,闷声说:“放心吧,这场告灵仪式,成不了的。”
符锦没有点头,不知为何,他总觉得不太安定。偏头看着地上的雪,白惨惨一片。
……
许楼苇目送公孙书南的神魂将公孙书南带走后,便离去了。她没有回去,而是独自一人离开了百家城。
北国境内,被大潮覆盖了完完全全,处处都是昏暗一片,抬头便是大海。她北上,顺着神秀湖北边的湖道,黯然前进着。走到某一处,她回头,望了一眼北参祭坛,然后转身,将一头长发削去。
她为了庇护公孙书南的躯体,硬抗了两剑。第一剑有大缚罗网替她抵挡,只是断了一截头发,第二剑,她根本没有去抵挡,任由那一剑斩断自己的大道。
大道已断,如今,她再难前进一分。
走在雪地中,纵使她万般修为,此刻也觉得寒冷和疲惫。
埋头走着,她也不知去向,就想这么走着,似乎一直走下去,就能忘记一些事。
“你要去哪里?我送你一程。”忽然,一道声音叫住她。
是从前面传来的,她便抬起头,朝前面看去。那里,站着一个男人,偏瘦,头发不长,刚够到下巴,脸上须发有些凌乱,穿着一身不常见的衣袍。
许楼苇望着他,问:“你是谁?”她有些警惕。
“我是一名教书先生。”
“教书先生?”许楼苇皱眉说:“能出现在这里的,都不是普通人。”
他笑道:“我们其实都是普通人。”
“你有什么目的?”
他没有回答,反问:“你跟公孙书南关系很好?”
许楼苇此刻很是敏感,听见“公孙书南”这个名字,便禁不住寒气直冒,“你到底是谁,想干什么!”
他依旧没有回答,说着,“公孙书南大道崩碎,命格破碎。意味着她没法转世,不再有来生。彻底死了。”
“你住口!”此刻的许楼苇哪里有圣人的模样,眼中满是愤恨。
“看样子,你跟她关系不好。”
许楼苇扬手,铺天盖地的气息席卷而去,冲其一大片雪。她大口喘息着,似乎很疲惫,似乎很愤怒。
雪落定后,他依旧站在那里。“我只是想知道,你对公孙书南的态度。”他说。
许楼苇顿住,呢喃着问:“你到底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