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木屋虽然破旧,但钉子钉得很深,林青青又是个半残,手臂撞麻也没撞开门外的锁,她心急如焚地吼道:“开门!沈娘!”
小方子衿转过脖颈,目光从林青青的下巴滑到她额头飘动的头发,碎发下墨澈的眼睛盛着无尽怒火。
他盯着那双眼睛看,眼白上的血色有了消退迹象,身体随着剧毒反应不受控地抽搐,他却眼睛都没有眨动一下,心神被奇怪的感觉牵引着。
“白马银枪,所向披靡,那真的是我?”
方子衿听多了沈娘的谎言,林青青编织的美梦更加荒诞不经,但在某一瞬间,他被触动了,因为那也是他的梦想。
他也想一掌拍碎这间屋子里门,也想骑着白马,挥动银枪,风风光光地去见他的爹娘。
小方子衿喃喃道:“白马银枪,当真好不风光……我未来会是个大将军呢。”
林青青心里发堵,没办法回答他,把力气都发泄到了门上:“沈娘!”
门外传来一阵仓促的脚步声,钥匙插入锁孔,沈娘从外面打开门,见林青青不顾伤势抱着方子衿,冷着脸道:“你的腿不想要说一声,也省得浪费时间帮你治了。”
怀里的小孩害怕地抱紧林青青的腰,林青青见沈娘神色不虞,发热的脑子也冷静了下来:“他快死了,还能救吗?”
沈娘抓住方子衿挣扎的手腕,瞥了林青青一眼:“你与他说了什么?”
林青青回忆一遍有没有说一些刺激病人情绪的语言,没找到答案,便问沈娘:“我说了一些给他希望的话,会影响他的病情?”沈娘没有回复,望着抱紧林青青腰不放的孩子,语气郁塞:“姚药,我不该带你上来。”
林青青眉头紧皱。
“你给我惹大麻烦了。”沈娘抽出银针扎在小方子衿的手臂上,小孩扭头望着她,双眼如潭,目若夜枭,带着刺一样的无声威胁。
沈娘没管方子衿的眼神,她这些日子教林青青东西教习惯了,有些话便以教导的语气说出。
“密闭的空间、日复一日的绝望、绵延不绝的痛苦、死亡的威胁、不成熟的心智,这些集中在一个孩子身上,当他遇上一个不会给他带来威胁的、在意他生死、关心他人生理想的人,便会出现应激反应,觉得离不开这个人。”
林青青:“与他的病情有何干系?”
小方子衿认真听着沈娘的话,他脑筋转得快,很快明白了沈娘的意思。
在手臂脱力前,放开了林青青。
因为他想要依赖林青青的情绪,都是应激反应。
沈娘探了探小方子衿的脉搏,话是对着林青青说的:“你会号脉?以前学过医?”
林青青:“学过一点。”
沈娘明悟地点了点头:“又是略通皮毛。我前几日听完你一番以毒攻毒的言论,明晰这孩子体内的毒积压很深,从脉搏探不出症状,不代表没有,长此以往必是祸患,便想用药引出毒素。
可惜只成功了一半,如今药被这孩子毁去,没有引毒之法,他活不过两日。”
林青青双腿作痛,额角冒出细汗,伸手扶住快掉下去的小孩:“他是你珍贵的药人,你舍不得他死掉,但你此刻并不着急。”
沈娘看不下去,用银针卸下小方子衿手臂的力气,抱起人放在竹榻上。
“你可听过人蛊?”
林青青瞳孔一缩。
沈娘丝毫不觉得她的说辞有多不人道,语气平淡地说道:“人蛊制作不易,比之药人珍贵更甚,你探过他的脉搏,应该明白他体内的毒素致命,一旦使用人蛊,人蛊便也废了。”
“你……”林青青脑海中有灵光闪过,迟疑道,“你把瞿遥做成了人蛊?”
沈娘细长淡雅的眉抬高半寸:“幽篁山的药人没有半百也有二十,一个是珍贵的药人,一个是价格高昂的人蛊,都被你一眼找出,你的眼光倒是犀利。”
林青青在幽篁山没有闲着,看了不少蛊虫相关的书。
人蛊是拿人做药引,以其身体饲养特殊蛊虫,等蛊虫习惯了人蛊的血肉,再将蛊虫取出,投入使用,这些蛊虫会吸食人体内的毒素。
毒素清干净后,用人蛊的血引回蛊虫,此时,无害的蛊虫变成毒虫,回到人蛊体内,人蛊不仅会中毒,还会被疯狂的蛊虫折磨撕咬,直至身死。
林青青想救方子衿,但她接受不了用人蛊的方法,杀一个人取心脏为另一个续命都不及人蛊残忍。
“没别的法子了?”
水天一色的光投进沈娘眼中,透着细碎的光芒:“暂时没有。”
躺在竹榻上的小方子衿拔掉银针,往地下爬,沈娘看着没有动作,直到看他爬到林青青的轮椅上,眉头才轻皱了一下。
林青青没有自虐倾向,没让小方子衿坐腿,抱着人半坐在轮椅上。
沈娘瞥视小木屋里侧放置的香,说道:“针灸对他的效果愈发差了,还不到一炷香。”
林青青:“人之将死,五感衰弱,不是针灸对他的效果变差,而是他出现了失感症状。”小方子衿抬眸看她。
沈娘望着方子衿逐渐恢复正常颜色的眼睛,道:“难怪。”
姚药在牢里受过酷刑,有濒死的那种感受也属正常,她的确不曾询问过死人有何感受,遗漏了这一点。
得知针灸对方子衿还有用,沈娘糟糕的心情稍好一些:“我会挑一处僻静的地方使用人蛊,你不想看便在屋里待着。”
林青青拨弄方子衿短小的手指,小孩发觉她在和他玩,伸出手指戳了戳她的指腹。
现如今陷入不是方子衿死便是瞿遥死的局,是因为她说出来的话改变了过去?
林青青抬眼,对上沈娘询问的视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