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烈烹饪技术很不错,甚至傲雪的手艺都是从他那里偷师学来的。几道菜肴很快出锅,狭小的屋子里传出点人间烟火气,倒显出几分温馨。
乔烈想起自己在傲雪面前嘴硬,宣称是吃完饭出来消食才会与他遇上,于是便打算做戏做到底,嘴里叫嚷着撑得要死了,吃不了一点,恰在此时五脏庙却存心跟他作对般发出抗议的惨叫。
……
两人面面相觑。
傲雪洞若观火,善解人意地替人盛了碗饭,体贴道:“这道菜盐多了点,你尝尝。”
“怎么会?明明是按照你的口味做的……”
傲雪顺势夹了筷炒肉到他碗里。
“哪里咸?你啊就是太挑食。”
两人拌了几句嘴,简单地用完一餐。乔烈在这等了他一天,确实是饿得很了,捧着碗一阵狼吞虎咽,很快风卷残云般消灭了桌上的菜肴。
饭后乔烈顺手收拾了碗筷,哼着不成调的小曲喜滋滋地刷碗,傲雪将抽屉底层的备用钥匙翻了出来,递给了乔烈。
“这里以后除了我不会再有别人了,你想来就直接进来吧。”
乔烈有些受宠若惊,擦干了手接过那把小小的钥匙如获至宝般收进口袋。
傲雪将炖的浓白的鱼汤倒入保温桶,准备去疗养院看看外婆。
外婆是闲不住的人,总偷偷背着姐弟俩出去摆摊卖菜,挣得点碎银攒着给孩子加餐。但这个年纪的老人根本经不得折腾,更别说劳心费力。年前忽然在菜市场晕倒,一头栽倒在地,亏得豆腐店的大婶及时叫来救护车,才避免了一场悲剧发生。经此一病,外婆检查出脑梗,只能靠着输液管神志不清地瘫倒在病床上。于是姐弟俩一致决定将外婆送到疗养院保守治疗。
乔烈踢着步子,双手插着兜陪傲雪穿过葳蕤的梧桐大道。
“总觉得你藏着什么事似的,跟哥说说。”
乔烈背过身子,倒着往后走,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着面前的傲雪。
傲雪抱着保温桶,思忖了一下,犹豫道:“乔烈,我转学了。”
“什么?!这么大的事你怎么才告诉我,你的小脑袋瓜一天天尽琢磨什么呢?”
乔烈停下脚步,佯装愤怒地弹了下傲雪的脑门。随即笃定道:“是不是因为乔朔?”
闻言,傲雪愣了愣,他不自然地眨了下眼,否认道:“跟他没关系。”
乔烈见状叹了口气。
“咱三从小一起长大,你啊从小就喜欢跟在乔朔屁股后面小朔哥哥长小朔哥哥短的叫,惹得我没少因为这事跟乔朔打架,我俩一动手你又在一边哭鼻子,最后还得是我俩轮番上阵去哄你这个爱哭鬼。”
提起往事,乔烈锋利的眉眼柔和了一些,唇角带着笑懒洋洋地揶揄傲雪。傲雪闻言耳尖泛上点红,薄怒道:“我哪里哭鼻子了……”
乔烈见状仰着头东倒西歪笑的没个正型,傲雪看不过去推了他一把,却被乔烈挠了把腰间的痒痒肉,两人嬉笑成一团,良久才恢复常貌。
“他虽然是我亲哥,但有时候我真的猜不透他在想什么。这些年越来越离谱了,学什么不好,偏学着做黑社会,还是跟着英雄哥那些无恶不作的人一起捞偏门,惹得我与你都不愿意再亲近他,妈也因为这件事几乎眼睛都要哭瞎了……”
傲雪踩在树影斑驳的水泥地上,那些絮絮叨叨的话语像一根蓄了力的针,毫不留情地刺在他的喉间,细密的阵痛令他发不出任何声音。
“你们之间是不是有事发生?”
乔烈状似无意地将话题引向了一个极为隐秘的谜团,他深知乔朔与傲雪一定隐藏某些不可告人的秘密。长兄看向傲雪时晦涩难明的眼神,不可避免地令乔烈联想到自己对傲雪那难以言明的少年心事。有时候乔烈会想他跟乔朔不愧是亲兄弟,连喜欢的人的类型都一模一样。
可傲雪对乔朔疏远的态度却令乔烈陡然间产生了微妙的危机。乔烈不是没有询问过,两人就像是约定好了似的,三缄其口的态度将他推向了一个被隔绝开的世界,乔烈根本无法忍受两人心照不宣地保守着共同的秘密却把他一个人隔绝在外的残忍。
“没什么,以前的事我不想再提了。”
傲雪眨了眨酸涩的眼,嘴角扯出一点笑,却未达眼底。
乔烈见状只得气不过地冷哼一声,抱着臂硬邦邦地杵在那,傲雪觉得好笑,轻轻推了推他的臂弯,带点微不可查的讨好意味。乔烈的怒火瞬间熄灭,效果堪称立竿见影。
“算了算了。”乔烈见不得傲雪为难,索性大手一挥,接着道:“那你转去了哪里?这个你总得告诉我吧。”
“琼华。”
傲雪垂着眸,想到傲以晴为他办理退学手续时的决绝,心底涌上点难以言喻的酸涩。其实按照他的成绩,不管在哪里念书都大同小异,可傲以晴却不同意他的看法,傲雪知道傲以晴想给他最好的,于是送他去富家子弟云集的学校,接受所谓上流社会的熏陶。
傲雪长了一颗七窍玲珑心,他深知自己不过是一个不合时宜的标点符号,被人强硬地塞进了韵脚完美的诗赋里。
两人保持一前一后的脚步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乔烈感到肩头一重,一扭头,只见傲雪捂着眼泫然欲泣似的。傲雪眼睛进了风沙,尖锐的刺痛令他不得不弓起身子停下脚步,眼角都被揉进了一抹红。
乔烈听见了自己吞咽口水的声音,他强压下震耳欲聋的心跳,捧着傲雪巴掌大的小脸,轻轻往那水光潋滟的眼里吹气。
贴的极近,倒让人产生几分耳鬓厮磨的错觉。
这种状态或许只持续了两三秒,乔烈故作镇定地松开手,大步流星向前迈。
而傲雪愣在原地,只觉得后颈一凉,那种被毒蛇冰冷的信子舔舐般的不适令他产生本能般的警觉,他心底暗嘲自己太过草木皆兵,没来由转头一看,只剩一截车尾没入昏沉的巷口。
枝繁叶茂的梧桐绿的快要融化,从枝与枝,叶与叶的缝隙中倾泻出灼热的燥意。
靠窗的课桌被晒的滚烫,贺星野睡的不太舒服,心头郁结正浓,苍蝇般嗡嗡作响的窃窃私语不偏不倚地传入他的耳中。
“你们说,那个转校生到底什么来头?”
“来这里上学的,我没道理不认识啊。”
“是啊,圈子里从来没听过有这么一号人,该不会是私生子吧!”
“听说啊,他以前在七中上学,怎么会突然转到琼华来了?”
“你知道什么啊,我今早路过教务处的时候看见他了,那小脸长得跟狐狸精似的,估计是被人包养的小情儿。”
越说越过分,顾瑜停下稿纸上沙沙作响的笔,抬起一张被娇养出来的,白净明丽的一张脸,她一向瞧不上这几个同流合污仗着家世为所欲为的纨绔子弟,拧着秀气的眉怒气冲冲道:“你们别太过分了,怎么能这样说同学呢!”
方才还玩世不恭的男生见状立马换了副面孔,不知真心还是假意,但终究腆着脸狗腿地附和:“顾大小姐不爱听,那我们就不说了,都散了吧散了吧!”
这时,一道掺着戏谑的男声猝不及防穿透了吵嚷声。
“他啊,他就是个婊子。”
周围像是被强行按下了静止键,喧嚣声戛然而止,几人不约而同的朝着轻飘飘吐出这句话的源头望去,只见贺星野没个正型地靠着椅背,漫不经心地把玩着手机,不知道突然浏览到什么内容,他紧抿着薄唇,眉头拧的死紧,阴鸷的眼神令人胆颤。
“贺星野,你太过分了!”顾瑜忿忿不平,正想起身与贺星野争执,却被同桌强行拉回了座位。
恰在此时,曹睿气喘吁吁地跑进教室,三两步凑到贺星野面前,见他死盯着手机额头青筋突突暴起,像是压制什么来势汹汹的怒火。曹睿欲言又止,犹豫了几秒,最终还是怕贺星野把手机捏爆了,试探道:“野哥,看什么呢。”
贺星野回过神,将手机塞进兜里,皮笑肉不笑道:“没什么,一只发情的猫而已。”
曹睿暗自腹诽,贺星野什么时候对小动物这么感兴趣了,他不是嫌麻烦一直对宠物避之不及嘛。不过他很快将这点微不足道的好奇抛却脑后,扶了扶鼻梁上的镜框正色道
“野哥,那个小拖油瓶果然转来了,你有什么打算?”
贺星野随手抓起桌上的笔转了转,眼神微暗。
“贺文谦让我好好关照他。”
“咔嚓”一声脆响,针管笔被暴力拆分成两半,贺星野抬起冷沉沉的眼,从鼻腔里挤出似有若无的轻笑,嘲弄意味十足。
“我当然要好好照顾他。
——
。
先抛出诱饵,见猎物掉进了精心制作的陷阱,再不慌不忙地收网,贺星野无疑是优秀的狩猎者。
“好,现在我命令你待在这里哪都不许去,我什么时候过来接你,你才能出去。”
“贺星……”
傲雪愣了一瞬,牵起繁复的大裙摆,口中的话被关门声毫不留情地打断。
贺星野的声音隔着厚重的门传了进来,显得有些沉闷。
“乖乖等我来接你,辛德瑞拉。”
贺星野曲起手掌轻轻敲了下门,仿佛隔空能够敲到傲雪光洁的额头。他像一头将珍宝藏匿进安全巢穴的恶龙,心满意足的离开。
不知离放学铃声奏响过去了多久,暮色四合,墨水般的夜从头顶的小窗挤了进来,强势的铺满了整个空间。
傲雪抱着膝,下巴静静的垫在交叠的手臂上,一点点感受这种深渊般的寂寞将他吞噬。他尝试过摸索着寻找墙壁的电灯开关,可却无法开启这里的任何一盏灯,不知道是不是总闸被掐了。
傲雪其实很擅长独处,但他非常怕黑。
自从父母离世,傲雪几乎应激般对黑夜产生抵触情绪,尤其是自己一个人待在毫无安全感的幽闭空间。仿佛黑夜会把他的所有负面情绪无限放大。
每个安宁的夜不属于他,每个忧郁的夜不放过他。
傲雪不知道自己的等待是否有意义,也不知道这是否是贺星野的另一种戏弄方式,毕竟这个恶劣的男人早已前科累累。但是一想起傲以晴,傲雪似乎全身又充满了力量,支撑他坚持一下,再坚持一下。
“嘭”一声,紧闭的大门被外力砸开,几道刺眼的白光从黑洞洞的口子挤了进来。
傲雪一时间适应无法适应这样强烈的光线,不自觉地眯着眼,伸出手从指缝里看向来人。
一个、两个、三个、四个……五个。
都来齐了。
傲雪看见那几张噩梦中再熟悉不过的脸孔从光源的背面露了出来,他们摇晃着手机,错乱的光就像阴森森的白骨,紧贴着傲雪的脸舔舐。
“野哥,他居然真的这么听你的话,这都过了十点了,还在这儿等呢!”
“真是条听话的好狗。”
四周响起恶意的笑声。
贺星野拨开那人的肩膀,崭新的球鞋停在了傲雪眼前。
他纡尊降贵地弯下身子,掐着傲雪的下巴强迫他与自己对视。
“好乖。”
浓郁的酒味争先恐后的往傲雪鼻腔里钻,他强行压制住忽如其来的恶心,红着一双流淌着郁郁秋水的眼,钩子似的扎进贺星野心里。
贺星野烫手般甩开了傲雪,急促地喘了口气,下一秒,似乎恢复了往日的冷酷,随手把一叠衣服扔给了他。
“你可以走了。”
话音刚落,傲雪仿佛接到了什么赦令,撑着墙起身,稳了稳身形,头也不回地挤开了挡在门口的几人。
“野哥,咱们接下来去哪?”
李泊琰望了眼傲雪行色匆匆的背影,又看向垂着头摩挲着指尖若有所思的贺星野,心中隐约有所揣测。
贺星野这才被唤回神,不太自然的将手插进兜里,兴致缺缺道:“回去接着喝。”
躁动的鼓点,喧嚣的音乐和舞池里肆意摇摆的男女疯狂刺激着肾上腺素的飙升,五光十色的光沉了下去,属于夜的灯红酒绿就浮了上来。
贺星野坐在卡座里,冷眼瞧着霓虹灯下糜乱痴缠的身躯,心里突然觉得有点无聊。冷调的光一瞬间打在他的侧脸上,刀锋一般的明快硬朗。
李泊琰怀里抱着个前凸后翘的火辣美女,不知道什么时候认识的。他长了一副奶油小生的脸孔,身高腿长,说起情话信手拈来,很懂得哄人开心。此时,正抵着怀中的女孩侧脸细细耳语,逗弄的女孩又羞又笑,佯装生气挥拳锤了下李泊琰的胸口。李泊琰见前戏准备的差不多了,一切都水到渠成,大有揽着美女发展一夜情的趋势。
“野哥,我去办事儿,先撤了。”
贺星野嫌弃地挥了挥手示意李泊琰赶紧离开,电光火石之间,忽然想到了什么有趣的点子,紧绷了一晚上的脸色泄出点势在必得的坏笑。他随意的在手机输出一串号码,仿佛拨打过无数遍早已烂熟于心。
“喂……您好,请问哪位?”
贺星野在心里敲了九下节拍,手机的那一头才被人接起。
那人似乎还没睡醒,嗓音软绵绵的,还带着点鼻音,毫无防备的样子让贺星野产生一种傲雪在向他撒娇的错觉。
“是我。”
贺星野声线偏冷,低沉中掺着点微微的哑,震的傲雪半梦半醒浆糊般的头脑骤然清醒过来。
他的心头一紧。
“你……有什么事吗?”
傲雪惊异贺星野居然在他不知道的情况下得到了他的联系方式,对他来说,贺星野的阴晴不定就像是一把悬在头顶的剑,不知道坠落与赦免哪一个先来。
“送两盒避孕套过来,地点一会儿发你手机。”贺星野沉吟了一瞬,道:“给你半个钟头,现在开始计时。”听见那边死一般的沉寂,紧随其后的是衣料摩擦的窸窣声,贺星野骨子里的那些恶劣因子争先恐后地冒出来作祟,忍不住恐吓道:“如果半小时后我没看到你,后果自负。”
没给傲雪反应时间,贺星野迅速掐断通话,下了最后通牒。
贺星野心气通畅地仰头喝酒。他满怀恶意地想着傲雪明明百般不愿还不得不装作千依百顺,红着脸去买避孕套的样子,心底那点沉积了一整晚的郁结霎时间一扫而空,连带着冷峻的侧脸都显得没那么唬人了。
“野哥,刚儿跟谁打电话呢?看你这表情有情况啊,难道我要有嫂子了?”
曹睿像是嗅到了一丝八卦的气息,闻讯而来,斜着眼揶揄。
贺星野舌尖在“嫂子”两个字上滚了一圈,想起那张冷白如雪的小脸,竟也没顾得上反驳曹睿的打趣。
“我去,真嫂子啊,野哥你也有今天。”
曹睿显而易见的惊讶了一波,在一起玩的几个都知道,贺星野浑归浑,却从不在感情上乱来。曹睿记得他还没跟贺星野玩的时候,觉得这人摆谱,眼高于顶,可熟悉之后对他家那些乌七八糟的事也了解了个七七八八,他知道贺星野恨他老子,连着他老子处处留情风流浪荡的作风也痛深恶绝。于是贺星野软硬不吃冷面罗刹的名号就这样传扬开来,这也导致曹睿近些年一直以为贺星野是名坚定的无性恋。
贺星野这会儿心情不错,很有耐心地解释道:“是傲雪,我让他来送东西。”
“是他啊,我还当这个傲雪有多清高,实际上也不过如此,奴颜媚骨。”
曹睿煞有其事地点评了一番,贺星野不置可否。
“不过野哥,你没有发现最近你对那个傲雪的关注也太多了一点吗?这可不像你了。”
贺星野愣了一下,利剑般锋利的挑眉紧促地皱了起来,他有些不耐烦,伸出手不轻不重地捏了下眉心,淡漠道。
“随便玩玩而已。”
贺星野抬了抬饱含恶意的眼眸,神色难辨地仰头猛地喝空了杯底的酒。
不知道过了多久,曹睿玩了一圈回到卡座,想起什么似的,借着酒意试探道:“对了,杨禹泽最近不知道忙什么,喊他也不出来,你俩还因为那事儿置气呢?”
贺星野眼里平静无波,随意道:“不至于。”
震耳欲聋的音乐奏到了最高昂的桥段,贺星野估摸着时间差不多了,姿态散漫地起身朝着出口的方向迈去。
路过吧台时贺星野注意到阴暗一角上演的霸王硬上弓的戏码。高壮的男人借着醉意压着怀里的人肆意妄为,从这个角度看过去,只能看到男人宽厚的肩膀,甚至无法看清那女孩的长相。
贺星野一向没有什么公德心,对这个场子几乎司空见惯了的事也没有任何出手阻拦惩恶扬善的念头。
“乔朔!你放开我!”
听见熟悉的声音,贺星野脚步一顿,眼里像有寒光迸射,周身不由自主地萦绕上森然的杀气。
吧台椅在地板上拖动传出刺耳的声响,但周遭过于喧嚣,几乎可以让人忽略这点微不足道的躁动。
毫无预兆的巨响伴随着男人的闷哼像是引燃的炮火,瞬间激起了惊涛骇浪。空气中顿时弥漫上铁锈似的血腥。
人群尖叫着作鸟兽散,唯恐殃及池鱼。
贺星野出手又快又恨,没怎么留情地抄起吧台椅往那男人头上挥去,力道重到顿时见了红。
男人被这突如其来的重击击倒,起初被他掩住的黑暗中露出那张明艳其室的脸,看向贺星野的眸里水光流转,此刻正捂着胸口惊疑不定地平复着剧烈的喘息。
贺星野气势汹汹的把傲雪扯到自己身边,正想冷声规诫羞辱他一番,躺在地上的男人却挣扎着起了身,甩了甩昏沉的脑袋,看着两人亲昵的姿势,阴深如鹰隼的眼底酝酿着滚烫的怒火。
“他是我的人,我劝你最好别多管闲事。”乔朔眼神愈发冰冷,一句话倒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是吗?”贺星野本来就是不怕事儿的主,被这么一激,更像是领地被侵犯的野兽,唯有杀人嗜血才勉强能缓解他心底的滔天怒火。
傲雪察觉到贺星野浑身亟待发作的戾气,怕这两个疯子杀红了眼打出个好歹。这件事毕竟跟他有关,他本能的不愿意看到乔朔受伤,同时也不愿意贺星野受伤,否则届时傲以晴该如何自处呢?
于是傲雪堪称低眉顺目地挽住贺星野的手臂,抬起湿漉漉的眼朝盛怒的雄狮般的男人摇了摇头。
“别跟他打……”
贺星野瞧着傲雪一脸紧张的模样,想到傲雪曾叫过这货的名字,恐怕是旧识,似乎还有些渊源,于是顺理成章的产生了误解,语气冷的像是淬了冰。
“怎么?你心疼他?”
傲雪百口莫辩,只能简明扼要。
“不是,外面全都是他的人。”
“你觉得我打不过?”
傲雪心急如焚,抱着贺星野的手臂不自觉地摆了摆,带着点不易察觉的讨好意味。
“是我怕了……我们走吧,贺星野。”
贺星野低头看着臂膀上交缠着的细白修长的手,心口像是被一根小刺轻轻扎了一下,又像是下了一场不觉明历的雨,湿漉漉的发胀。
“小雪,别再惹我生气。”乔朔冷声打断两人的交执,他眼神紧锁着傲雪,仿佛野兽盯向唾手可得的猎物。目光若有实质地扫过两人纠缠的手臂,眼里流露出一些凶狠,双目赤红一片,乔朔随意地抹了把额头渗出的鲜血,只觉得内心愤怒到极点。
贺星野听着男人赤裸裸的亲昵称呼,眯起了眼,压抑着心底蓬勃的怒火,嘴角勾起,表情玩味的从兜里随意抽出一叠钞票向空中挥撒。
“医药费。”
随后贺星野牵着傲雪的手转身离去,不再有丝毫逗留。
红色的钞票纷纷扬扬,像漫天蝴蝶在两人背后翩跹飞舞,倒是与此地的纸醉金迷相得益彰。
躲在旁边看戏的众人见此情景一拥而上,兴高采烈地捡钱,将狭窄幽暗的过道堵的水泄不通。
乔朔望着两人离开的背影,眼里闪过阴狠的杀意。
出门后,贺星野敏锐地察觉到身后有一群人跟踪,想必是那男人的手下。他二话不说领着傲雪加快了脚步,直到停在了他的机车面前。贺星野昂了昂下巴,示意傲雪坐上去,傲雪愣了一下,贺星野却像是等不及了似的,轻车熟路的把傲雪抱上了他的机车。接着跨坐上去,潇洒地戴上了他的定制黑色头盔,一切都是那么游刃有余。
重型机车轰鸣着发出野兽般的低吼,贺星野车头一转,像个运筹帷幄的船长,操控着车把耀武扬威似的紧擦着这群人脚尖而过,快的只能让人看见一瞬间的残影。
风驰电掣的感觉令傲雪产生从未有过的新奇体验,他眼睛亮的像漆黑夜幕里镶嵌的星,好奇地打量不断倒退的灯影。猛地一个转弯,车身压低几乎与地面齐平,速度却丝毫没有变慢的趋势,像一只离弦之箭飞快的驰骋在柏油马路上。傲雪难以控制平衡,他下意识抱紧了贺星野的脊背,白嫩的脸蛋贴在他冰冷的皮衣上,被冰的不由自主激起一阵寒颤。
“怕了?”
贺星野扭过头,冲着傲雪大声嚷了句,语气坏坏的带着点笑,被夜里呼啸而过的风吹散。傲雪左耳抵在贺星野背上,只留下一点像是被电流震过的酥麻。
“不怕!”
傲雪坐直了身子,不甘示弱似的,学着贺星野的样子大声朝他喊着。
贺星野喉间滚出闷闷的笑声,连带着肩膀也微微颤抖,他有心逗弄傲雪,憋住笑后压着嗓子喊道:“抱紧了!”
在这种风驰电掣下傲雪产生一种与风争抢时间的错觉,浑身的血仿佛头一次滚烫到沸腾,他几乎有点迷恋在这种明生暗死的边界线中驰骋的快感,思维也不由自主的被贺星野带着跑,下意识选择听从他的话。
即使下了这辆车后,他俩的身份又将写在针锋相对的雇主与玩具的不平等条约里。
傲雪闭上双眼,额头抵在贺星野坚硬的脊背上,提前做好了准备,默默等待急弯的到来。可现实却与他的预想背道而驰。在贺星野的操控下,机车速度减缓,直到一言不发地停泊在路边。
贺星野熟练地迈下车,见傲雪仍懵懵的愣在后座,像是神游千里。贺星野心里觉得好玩,忍不住上手捏了把人软乎乎的脸颊,他觉得傲雪毫无防备卸下满身尖刺的模样像极了绵绵乎乎的云,仿佛一碰就散了。
“还不打算下来,等着我来抱?”
傲雪揉了揉被掐红的脸颊,闻言终于回过神来,忙不迭摇着头,像个拨浪鼓。
贺星野见状也没催促,抱着臂立在一旁看着傲雪笨拙地迈开长腿,翻身下了车。
夜色阑珊,大桥边寂寥无人,影影绰绰的路灯将江边一色晕染成昏昏然的橙色,像是薄暮的晚霞。
两人一前一后走进一字未提的画卷中,黑影就如墨水一般斜斜落下了笔。
“三好学生,你今天好像迟到了,你说我该怎么罚你?”
贺星野猝不及防地转过身,几乎与傲雪脚尖相对。太近了,仿佛只差一毫米,贺星野就能尝到那张总是泛着点粉红的嘴唇。傲雪被吓了一跳,慌不择路地朝后退去,却被贺星野用大手扣住肩膀,进退无门。
他急忙从鼓鼓囊囊的外套口袋里掏出两个小盒子,烫手似的递给贺星野,一眼都不敢多看。
“喏,你要的东西。”
贺星野顺手接过来看了两眼,表情玩味道:“不是我的size,买小了。”
此话一出,效果立竿见影,贺星野看见傲雪的耳尖与两颊都攀上了可疑的红霞。
其实傲雪哪里会买这些东西,贺星野深知这一点,只不过是有意为难,看他出囧。
傲雪由古板正统的外婆与相差十余岁的姐姐抚养长大,骨子里有些谈性色变,少男懵懂的青春期也被贫困的生活与翻不到尽头的书本填满,因此总是纯情的有些稚气。
贺星野来电话时,傲雪睡意正酣,因为一通三更半夜的来电,不得不强迫自己从困顿中清醒过来,挨家挨户寻找还没有暂停营业的商铺。好在天无绝人之路,傲雪终于找到一家二十四小时便利店,他咬了咬牙,几乎同手同脚地迈进门,强装镇定地询问售货员这里是否售卖避孕套。
傲雪没来得及换下浅色的居家服,整个人温柔又恬静,额发乖乖的顺了下来,脸嫩的能掐出水,有种惹人爱怜的清稚。只是这个点过来买这个东西,是个人都忍不住生出点好奇,店员困惑地撇了他两眼,在瞧清楚他的长相后,表情就渐渐转成那种面对失足少女的怜悯与怜惜,不过下一秒,还是敬业地帮傲雪指向了其中的一个柜台。
傲雪目不斜视地走了过去,从货架上扫了两盒下来,付完钱垂着头做贼似的离开现场。他一刻也不敢怠慢,按照贺星野给的地址找到这家隐在销金窟中的酒吧,可却因为脸长得太嫩被怀疑未成年拦在了门口检查身份证。傲雪本来也就不想进去,这下更是给足了他理由,随即掏出电话打算让贺星野出来把东西拿走,可惜号码尚未拨通举在耳边的手机就被一只有力的大手横空夺走。
最终傲雪还是被周身凝着冰的男人拉进了那个声色犬马的夜场。男人喝了点酒,言语间是熟悉的冰冷,充斥着恶意与羞辱意味的字眼像铺天盖地的雨,浇的他心里发闷。可越是心烦意乱,傲雪脸上的神色就越淡,显得更加清冷出尘。乔朔瞧了一会觉得自己醉的更加厉害了,当霓虹灯扫过那张玉雪天成的脸时,那人上挑的眼尾会藏不住似的泄出几分意犹未尽的媚。
乔朔掐着傲雪的下巴,另一只手夹着傲雪的手机轻佻地拍了拍人的脸,乔朔那张藏着锋芒的俊脸上没有一丝表情,缓缓凑到傲雪耳边道:“当初还拿乔死都不肯让老子碰你,我当你有多坚贞,又是闹别扭又是转学,原来清纯全他妈的是装出来的。宝贝,大半夜跑到这来给哪个情夫打电话发骚?嗯?。”
傲雪闻言用力掰开那张铁钳似的大手,平复了一下呼吸,神色漠然。
“乔朔,你说话放尊重一点。需要我提醒你吗?我们早就没有关系了,我去哪里见什么人都跟你无关。”
乔朔轻轻挑着眉,发出一声冷笑,拇指暧昧地揉着傲雪淡色的唇。
“翅膀硬了,都敢顶嘴了。”
宽大的手掌轻车熟路地探向那个平时连傲雪都极少造访的禁地,带着几分捉摸不透的怒火惩罚般揉弄了两下,傲雪霎时间软下了腰,被男人拨进怀里含着泪颤抖。
“比起你的嘴巴,你的身体要诚实很多。不要再挑战我的极限了,宝贝,我不想把你弄坏。”
……
“喂,三好学生,你用过这个吗?”贺星野将红色的小盒子夹在食指与中指之间,浓眉一挑,唇角带笑。
傲雪咬了下唇,垂着眼摇了摇头。
“你前男友没教过你怎么用?”贺星野收敛了神色,夹着小盒子敲了下傲雪的头。接着,补充道:“就是刚才那货。”
“你误会了,他只是我以前的邻居。”
夜风凉如水,傲雪拉起了外套的衣领,将半张脸埋了进去。
贺星野在心底冷笑了一声,瞧着那人今晚的架势跟这小狐狸精就不像是单纯的老邻居关系。
贺星野觉得自己真是小看傲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