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怡红院的事不足挂齿,你实在不必放在心上;而且这件事是凤姐理亏,让你白白的受了委屈,改天我定叫凤姐亲自来跟你赔礼道歉。”
“祥二爷,不用了。”只要一想到凤姐那凶悍泼辣的模样,微云就不寒而栗,最好从此不再见她,哪敢还要她来赔礼道歉。
“微云,你开口闭口叫我祥二爷,让我听了全身不自在,显得好生分。这样吧,你就跟澍清叫我祥二哥好了。”
“这这样太失礼了,微云不过是个丫头而已。”
“什么丫头不丫头的,你的事我多少听澍清谈过,知道他一向把你当做妹子看待,我也一样,所以你就叫我祥二哥。”
妹子?明明已经知道了,可是心还是会痛。微云忧伤的看着澍清,从刚才和凌祥说话时,他就独自闷着头喝酒。
“澍清哥不要净喝着酒。”微云为他夹菜,所有的关心和担忧全写在脸上。“多吃一点东西,垫垫胃,不要空着肚子喝酒,这样很伤身体。”
凌祥对澍清的事略知一二,一心期待大考完后,能风风光光的迎娶佳人,却没想佳人不识才,反嫌弃他无财而另改他嫁,可想他是何等的伤心和难过。
“微云,这几天他一直都是这副德行吗?”凌祥将微云拉到一套问话。
她点头,红了眼眶。“都是我不好,嘴笨,没有将事情委婉的说出来,因而伤到澍清哥的心。”
“不是你的错,任谁做这种传声筒都不讨好。”
“祥二哥,再这样下去,我怕他会积郁成疾。”微云愁着一张脸。
“你别担心,澍清不是那种没出息的人,他不过是一时为情所困,过一阵子就会想通。”
“希望如此。”
“微云,我看得出来你很关心澍清,你喜欢他吧?”凌祥试探的问。
“我当然喜欢澍清少爷啦,他是很好的人,不应该受这种痛苦。”微云不想在他人面前泄露对澍清的感情,于是避重就轻的说。
“其实有你这位善解人意的好妹子陪在身边,他又何必执着那个已经注定不属于自己的人呢。”
凌祥的话在微云心湖荡起不少的涟漪,她低眉垂眼,绮思不断,幻想着有一天他发现最爱他的人就是一直守在身边的她,到时候他会接受她吗?
“祥二哥,刚认了一个妹子,就不要兄弟了吗?”澍清见他们两人在一旁喝喝私语,颇吃味的插话。
“怎么?我和微云好,你就吃醋了。”凌祥戏谑的笑说:“会吃别的女人的醋,这表示你的情伤已经无碍。微云,你就不必替他担心了。”
微云害臊的微抬眼愿澍清,正好他的目光也朝她这里看过来,两人四目交会,她怕自己承受不住这眼神而泄了心事,若无其事的移开视线。
“汤冷了,我去热一热。”微云捧起那碗汤往厨房走去。
“澍清,说真的,为兄很羡慕你。”凌祥一脸开心的说。
“羡慕?”澍清淡然的说:“像我这样功名未竟、两袖清风的穷书生,连未婚妻都嫌弃,不懂祥二哥羡慕我什么?”
“澍清,未婚妻负你又怎么样?换得微云这个解语花陪在身旁不好吗?你想想,并非每一个男人都有这样的机缘。”凌祥表面上是劝澍清,其实是另有私心,他对微云一见倾心,想趁此多了解他们之间是否只是兄妹之情?是者,君子不夺人所爱,若否,他就可以毫无顾忌的跟微云多亲近。
“就如凌二哥所说的,她是可人的解语花。”澍清饮酒一杯,沉吟半晌,才又说:“我和微云从小就认识,她总是张着那对大眼睛,静静凝眸聆听你说话,在她面前永远不需隐藏任何情绪,自然而然会将心里的话全数对她倾吐。”
“我感觉得出来你对微云的情感很特别,我想经过这一次感情重创,你可以考虑把感情寄托在她身上。”凌祥目光炯炯盯着他,故意这么说。
清云怔了一下,神情不自然。“别胡说,微云一直都是我的好妹子。”
“真的是妹子?”凌祥慎重其事的又问一遍。
“这”澍清支吾,不愿再针对这事回答。
“澍清,你真的只把她当妹子?”凌祥想再一次确定。
“妹子就是妹子,难道还有假的吗?”清云闷的又喝了一杯。
“太好了,值得为这个妹子浮一大白。”凌祥开怀的连喝三杯。
微云重新将热汤端出来的时候,看到他们聊的开心,心里也跟着高兴起来。
“说什么?这么开心?”
“这是说你。”凌祥再也不需有任何顾忌,他的目光直接的、热烈的对她传达心意。
凌祥的眼神令微云不安,她有心回避。“酒不够了,我再去帮你打酒。”
“不用了,有酒有诗却无歌,有点美中不足。”凌祥不改富豪子弟的玩乐气息,兴致一来便顺口提出这个建议“澍清,我们何不移樽就移到怡红院听双双唱曲儿来补这个不足。”
“一切听凌二哥安排。”澍清无不可的说。
“不能去。”微云坚决的反对,竖眉含嗔的瞪得凌祥暗叫一声坏了,刚才一高兴,竟脱口提出这个鬼主意,这下准叫她对他的印象大打折扣,还以为他是个花心大少。
“微云,别扫祥二哥的兴,我们去那里只是听曲、解闷而已。只可惜你是女孩,否则就可以跟我们一道去,那双双姑娘的曲子唱的真动听。”
“谁稀罕去。”一提到怡红院,她就满脸不屑。“祥二哥,澍清哥是来京城考试的,不是来寻花问柳,你不该三番两次的带他去那种地方。”
“清云,瞧我三杯黄汤下肚就犯糊涂了。你考期在即,是全力冲刺的关键时刻,我不应该在这个时候还带你胡天胡地的玩乐,幸好有微云在一旁提醒着。”
澍清察觉凌祥一心讨好微云,这司马昭之心明眼人一见即知,他本该替微云高兴,但不知怎地,竟觉得恼。
“哼!我功名求给谁看啊?祥二哥,人生难得好兴致,真该及时行乐。走,现在就去怡红院。”
“澍清哥,你怎么可以说这种话呢?家乡的老夫人听了不知道有多难过。”微云极力劝阻。
“澍清,还是听微云的话,不要去了。”凌祥顺着她的意反劝澍清。
“我的事哪里轮到她来管!”澍清负气似的瞧也不瞧微云一眼,拉着凌祥就往外走。
心事辘辘,辗转难眠,这夜里微云来来回回起身不知凡几,最后一次坐起来,朝窗那头一觑,曙色初透,眼看天就要亮了。
澍清哥竟然夜宿花柳,彻夜未归。
她走出房门,坐在门槛上,双手抱膝,下巴抵在膝盖上,两眼茫然无神的呆望,心头萦绕的是小时候在凝香阁第一眼见到澍清哥的情景,他一脸清秀,一双眉黑又长,笑时挑眉,倔时努唇,露出两个嘴角窝,从那时候起她就好喜欢跟他在一起。
又想到她带着点心去找他,他长眉一扬,高兴的拉着她的手在地上写着“微云”两个字,那是她头一回知道自己的名字是这样写的。
细思从头,甜蜜依旧,只是他们俩的关系经秦家这番折磨,已回不到从前。想着,不觉潮了眼眶。
这时澍清走过来,微云忙拉起袖角拭泪,笑脸迎上去。
“澍清哥,你回来了。”
澍清愣了一下,没有说什么就推门进屋。
微云尾随进去。“昨晚你”“我昨晚我就睡在怡红院,你管得着吗?”早上起来时,发觉昨晚醉倒怡红院而一宿未归,正于心有愧时,又碰巧被微云撞见,不免心虚,因面薄脸上挂不住,不觉在口气有点一火。“我不是祥二哥,不需要在意你高不高兴。”
“我只是关心你,为什么要提起祥二哥?”
他哑然。“我要再睡一下,你出去吧。”
听他这样说,她上前要帮他解外衣的钮扣,他不领情的大手一挥,竟不小心地拍打到她的手腕,好清脆的一声,两人双双都呆愣住了。
“我我不是什么尊贵的公子哥,担待不起别人的服侍。”澍清讪讪的说。
“澍清哥,我住在这里是不是惹你心烦?”
“没错,凡是和秦家有关的人,都让我觉得厌恶。”他愤恨的脱口吼说,脸部抽动扭曲,好不吓人。
微云惊吓的连退几步,泪水颤颤的抖落下来,然后掩面转身奔回到自己的房间。
“微云”澍清颓然坐下,手胡乱的抹一下脸。刚才如此痛快的把连日来的积怨一古脑儿的发泄出来,顿时觉得轻松不少,这种感觉就好像一场风寒,出了一身汗之后那种畅快淋漓,脑子也清明不少,不过微云不该平白受罪的。
他来到微云的房门外,举手要叩门时,听到里面传出嘤嘤啜泣声,迟疑片刻,才鼓起勇气敲门。“谁?”微云伤心的倚靠在床边,听到叩门声,哽咽的问一声。
“是我,”澍清心中有愧,低声下气的道歉“微云,对不起,刚才不应该对你大声小叫。”
微云忙将泪水抹干,才把门打开。
“你并没有不对,该说对不起是我,我心里也明白我待在这里只会让你想起不愉快的事情,可是在这世上除了你,我已经没有亲人了,从秦府出来之后,我实在是不知道自己还能去哪里?”她哀切的说着,忍不住又哭了。
“别哭,你的泪总能滴透我的心。”澍清情不自禁的将她拥进怀中,柔声道:“爱哭鬼!这么爱哭的姑娘,谁敢要啊?”
“没有人要,那我就一辈子赖在你身边可不可以?”
“可以。”
“真的?”微云喜极而泣,仰脸看他,串串泪珠还挂在脸上,如晨曦里沾湿在花瓣上的露珠儿,晶莹剔透,颇惹人怜。
他温柔的捧着她的脸,缓缓的低下头去吻干她眼下、颊上的泪,当他的嘴轻轻的碰到她柔软的唇瓣时,她陶醉的呢喃“澍清”
澍清全身震了一下,神志清醒过来,急忙的推开微云。
“微云对不起,我”他仓皇的奔出房门。
他主动吻她了,这和他熟睡时、酒醉中的吻不一样,那时他眼中并没有她,所以吻过后就冷却,但是刚才他眼中映着她,吻得好温柔。
微云抚着他吻过的脸颊,还是热的,而她的心依旧悸动不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