议会话刚说一半就再次消失在我和珊多拉面前,这次过了足足好几秒才重新出现,并且浑身上下都闪烁个不停,见到这种情况我不禁有点担心:“那什么……你没问题吧?”
“没关系,”议会仍一脸淡然,“我的数据主体放在星球上,延伸体在网络上受到的干扰不会影响到主体。于纳德聚合体的数据量太过庞大,而我们又没有你们那样先进的质量投影技术,如果我想出现在网络的远节点,并且能够和物质世界接触,就只能使用这种对带宽和环境要求极高的……”闪烁,消失,重新出现,议会接着说道:“……延伸体技术。”
可可基纳看着自己这位阔别已久,新近重逢的老搭档:“其实你不必用延伸体过来的,使用常规投影的话,你不是仍然能看到现场的情况么。”
“但我想亲自‘触碰’一下那东西,想知道是什么样的东西给你们带来这么大灾难,”议会微微笑起来,看向可可基纳飘忽不定的面庞,“与物质世界接触,是我仅有的乐……”
三秒钟后,议会再次出现在我们面前,她很诚恳地看向林雪:“那个……可以把你手里的小设备关掉么?虽然你觉得没什么,但它对我们还很脆弱的网络影响很大。”
我看了林大小姐一眼,发现她正在用数据终端联机打星际,而且是在和泡泡联机:顿时自己就知道从刚才开始就频繁到不正常的干扰是怎么回事了,同时对议会感到深深的歉意。
就在这时,依靠牵引光束在空间站和大型飞船之间运输人员的轨道车也平稳地抵达了终点,我们感觉身子下面一阵微微的震动,随后身旁的舷窗打开,外面已经是飞船内部的景象。
一行人来到外面,这里已经有许多工作人员在接应,其中一大部分视线都或多或少地在我和珊多拉她们身上停留了一下,怎么说呢,虽然现在帝国和流亡者之间的交流正在步向正常化,但这暂时还改变不了帝国人在流亡者眼中属于稀有生物的现状,我们出现在他们面前确实是挺引人好奇的。
“唔哦,看上去……好古老的飞船啊。”林雪抬头环视四周,忍不住咕哝起来。根据我们所了解的流亡者历史,这座殖民巨舰应该是流亡者舰队起航的时候就已经建造完成了,数万年的老古董,我们不能不承认这是一座很宏伟的巨型飞船,如果让地球人看见估计会惊为神物,但不可否认的是它已经老态龙钟,残败不堪。舰内停泊港的合金地面可以看到很严重的磨损痕迹,虽然这种特制金属永不锈蚀,但长年累月的时间冲刷也让它们满目疮痍。宽阔的停泊港内光照很不均匀,不少地方甚至是一片昏暗。局部人工重力有至少五度的偏斜,让人感觉很不适应,并且这里的大气循环好像也已经完全停止了,气压低的完全不像是给生物准备的环境,现场的工作人员一大半都穿戴着特殊的全封闭工作服:另外一小部分则大概是种族特殊,可以在低气压和无氧气的环境下生存。
“安卡赫系列是最古老的殖民巨舰型号,建造之初没有经验,它有很多设计上的不足,没人会想到它的生态系统需要维持那么多年,”可可基纳说道,漂浮在我们前面带路,虽然这位灵体生物也有类似人形的四肢,但他好像并不习惯行走,更像个飘来飘去的幽魂,“再加上我们对幽能的技术还不熟练,安卡赫5号发生过几次事故,它的生态系统是所有巨舰中情况最糟的,在逃过来的时候这座船就已经只有六分之一的避难仓里还能生存了。不过比起数百年前在幽能炉暴走中失踪于虚空深处的安卡赫6号,它其实还算幸运。”
怎么说呢,和这些流亡者交流的时候我最大的问题就是总会时不时地陷入尴尬局面,尽管对方完全没有故意的意思,我也完全不必把一切责任都揽过来,但该尴尬的时候还就是会尴尬,这大概只能说是性格使然吧——就好像真正的文艺青年,就连骂街都会忍不住用排比句的……
安卡赫5号长轴长达一百多公里,舰内通道当然更是七转八转让人头大,目标仓库在巨舰中段,走着过去是肯定不行的,不过由于飞船里的传送装置故障,我们只能乘小型穿梭机过去。从表层区的闸口通过,需要越过一片贴在隔离舱壁上的大平原(这片平原原本应该是居住和生态区,但现在已经因毒气和污染而变成死地了,透过舷窗只能看到被废弃的城市建筑群和焦黑的大地,还有一些扭曲的植物遗骸),然后从二级封锁墙上一个怎么看都不像正常设计的大裂口直接飞进巨舰那错综复杂的管网舱段里,最后在越过一个建造在冷却核心附近、仍然有着微弱灯光的小镇之后,我们才抵达存放“那东西”的仓库。
一路上,我看到了一艘与其说是殖民船,倒不如说是还在冒着热气的飞船残骸的星舰,那些层叠生态区、输送网以及集中居住区的破败程度触目惊心,让我简直不敢想象他们流亡的最后几百年里是如何在这样的生态环境下生存下来的,最让人感觉扼腕叹息的是位于二级封锁墙中央的那个大洞,据说那里因一次幽能泄漏事件而被撕裂,当时裂口附近的两座物质合成工厂和一个小型居住区被瞬间辐射成了粉末状的晶体物质,所残留的污染直到现在还没有清理干净,而当时污染区附近的居民因为无处可去,只能冒着生命危险居住在与致命尘埃只有一墙之隔的避难所内——这些都是路上可可基纳讲述的,他对第五舰队每一艘殖民船所发生过的意外事故都了若指掌。
不知道是不是这一路上看到的残破的景象让珊多拉有所触动,她的脸色不太好看,当穿梭机抵达目的地的时候,她低声说了一句:“阿俊,我有点心神不宁的感觉。”
“确实,第五舰队的情况真的很……”
“不,我不是那个意思,”珊多拉的声音在精神连接中响起,“是别的什么原因,让我感觉很……不舒服,可能是直觉,要发生点什么的样子。”
我奇怪地看了珊多拉一眼,然后突然想到:作为一个已经见证过数千万年(或许更久?)的历史,接触过比流亡者更触动人心的事件,冷静程度几乎没啥上限的帝国女王,珊多拉可能因为看到了一座荒废的生态船而如此失态么?显然不可能。
就在我准备进一步询问到底怎么回事的时候,可可基纳却突然开口了:“前面那个就是。”
珊多拉轻轻摆摆手,示意不用担心她,然后拉着我跳下了穿梭机。
在众人面前的,是一大团已经严重变形、破损,完全看不出材质和功能的金属结构体。它大致呈方形,边长大约十米左右,在我们面前仿佛一座小楼房那么矗立着,其表面覆盖有扭曲的金属板,从断裂的金属板下面探出了参差不齐的零件残片,它的所有部分都通体漆黑,但不知道是原本就这个颜色还是后来变成了这样,我感觉不到它内部有值得注意的能量反应,虽然有微量的辐射和次级能量,但达不到“活着”的程度,它看上去就向一团从战场上打捞回来的废弃金属块,如果非要说有什么引人注意的地方,那就是这块合金疙瘩够丑的。
“额,你说……是因为你们无意中发现了这玩意儿,然后梅洛瓦人就打过来了?”
我狐疑地看着可可基纳,突然感觉事情有点滑稽:原本我以为自己会看到什么宝贝,比如嗡嗡作响的帝国高科技不可燃垃圾,却没想到出现在自己面前的只是一个十米见方的铁块,其内部甚至连高能反应都欠奉。而且我观察了那破损的合金外壳下面露出来的机械结构,发现它们的设计异常粗苯,别说和帝国科技比了,甚至和第五舰队的飞船比起来都不是一个时代的东西。尽管我自己的专业知识并不是很精湛……好吧,我承认,自己的专业知识就是一坨那啥,但因为平常见多了那些高科技不明觉厉的玩意,我在相关的领域还是有点分辨力的,眼前这个方形的残骸不管怎么看都是相当古老落后的产物——它的内部线路之间有一大半竟然还是用机械式卡锁来连接的!
“历史……擦,久远到根本不可能分辨的地步,”大小姐伸手摸了一下那东西的外壳,立刻咋舌起来,“天知道这是什么时候造的,按正常历史进程恐怕都是早就该消失的玩意儿了。”
“现在只是个猜测,”可可基纳似乎做了个耸肩的动作,也可能仅仅是在摆手,“一名统计员偶然发现了这件事。这个不明物体最初是在世界屏障外面被发现的,我们在检修一个故障的节点时,发现它卡在警戒站的基座里,后来维修组的人把它送到了研究部门,试图分析它的来源,结果几天后……那些梅洛瓦人就出现了。这个不明物体随着科研资料一起被打包送上飞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