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车之后周清克制不住地东看看西摸摸,魏赫真的开起来之后,风从半开着的窗呼啦啦地吹进来。跑出去了十几分钟,周清才慢慢有了实感——他正坐在最喜欢的赛车手开过的车上。
他感觉自己像要飞起来。
魏赫开到山头之后,将车停下来,朝周清扬了扬下巴:“怎么样?”
周清缓了半分钟,才缓缓开口:“车很好,就是实在开太慢了。”
魏赫恼怒道:“这都快老古董了,你想开多快?”
“如果让我这个残疾人来开的话,多多少少会快一点吧。”周清露出一点狡黠,狐狸似的挑衅道:“怎么,愿意跟我比一下吗?两条腿都在却像在开公交的魏老师?”
魏赫:“……”
魏赫稀里糊涂地和周清交换了座位,然后他后知后觉地意识到,刚才自己那副晕晕乎乎的样子,就算周清让他现在发微博说两人结婚了他都会下意识答应下来。
没等他懊恼多久,周清一脚油门车子像箭一样冲了出去。
魏赫感到自己紧紧地贴在了椅背上,这辆老古董开出了它不应该有的速度,每一次拐弯的时候魏赫都觉得这辆车要散架了或者马上就会带着他们俩直接冲下悬崖,但每次命悬一线的时候车都险险地擦着边漂过去了,风声在耳边呼啸,轰鸣的引擎声如同怒吼的奔雷,过第五个弯的时候魏赫不再往前看,而是转头去看周清,他的神情和平时没太大差别,只眼睛睁大,一眨不眨地看着前方,侧脸因兴奋而微微涨红。
肾上腺素加速分泌,也许下一秒他们就会因为车辆老化失控一起坠亡——但那也许就意味着魏赫成为了唯一窥见周清这一面的人。
然后魏赫还发现原来开车不晕坐车晕是真的。
周清在山顶上弯着腰拍魏赫的背,等他吐得差不多的时候,才拿起水递给他:“抱歉,我不知道你晕车。”
他说到一半,实在是觉得这个太不可思议,没忍住把自己逗笑了。魏赫敏锐地察觉到了他语气的不对,回过头时周清却是一贯的温温柔柔的神情,还带着歉意,挑不出一点差错来。
魏赫没好气道:“所以你现在感觉怎么样?灵感来了吗?”
周清看着远处城市的灯光,半年前他就曾经和魏赫站在这里。
“灵感没有,倒是有了些别的感触。”周清说,他站在护栏边看着脚底黑洞洞的深渊,身体还在微微发热,没从刚才那种飞速飙车的状态缓过来:“怪不得李纬帆临终前说死也没什么可怕的,如果他一直都在以比这快得多速度在训练,那确实。”
他说的语焉不详,魏赫却毫无阻碍地接了下去:“极限运动做多了确实会对死不死的脱敏,但对死亡没有敬畏的话日子也就会随便过了,这不就是大多数赛车手没办法拥有世俗意义上循规蹈矩家庭的原因吗?”
周清用奇怪地眼神看他:“你一个富二代哪来的这么深刻的生活感悟?”
魏赫反唇相讥:“要来看看我的普林斯顿文学系毕业证书吗?周编?”
周清放声笑起来,半响后,他走了几步握住栏杆,迎面被夜风吹起黑发:“我以前给人送货,也是这么开摩托的,那段时间虽然累,但是真的很开心。”
咚咚。
魏赫不客气道:“为什么要说的像是你再也不能开了一样,我看你今天开车也开得很开心,完全没管我的死活。”
周清弯起眼睛:“工作忙起来总不能经常出来飙车吧?”
魏赫听出来了他在说那种大家都心照不宣的成年人套话,他感到有一股烦躁涌了上来,执意打破砂锅问到底:“为什么不能?只要想要见面不就能见吗?”
“你周清难道不是想做什么就一定能做到的人吗?你出不来,哈。”魏赫越想越气:“要我跟李青打招呼给你请假吗?”
周清:“……如果你真的能做到的话。”
“少扯那些没用的。”魏赫已经完全上头了,他声音很大,语气中却有些不易察觉的委屈:“你就是不愿意出来。姜齐说你跟姓许的在一起经历了很多痛苦的事,所以绑在一起所以刻骨铭心,屁话。”
“——就算那是真的。”他不甘心地问,眼睛里燃烧着幽暗的火焰:“飙车、出来工作、拍戏、开发布会、来见我,这些快乐就一定是浅薄的吗?凭什么?”
他伸出手直接覆盖在周清的胸上,执拗地问:“你现在的感觉就是假的吗?”
周清看着他。
遥远的山路上传来车辆经过的声音,稍纵即逝,像过去无数次因为眼前这个人乱了节拍又被他刻意忽略的心跳声。
只是此刻那颗心脏跳动的声音却越来越大,不受控制压抑不了。就和现在逐渐接近的机车的声音一样。魏赫说过这条山路经常有飙车党,十几秒后那辆机车和他们擦身而过,震耳欲聋的轰鸣声到达顶峰后逐渐远去,只是和它同频的心跳却完全没有放慢下来的势头,它不顾一切地跳着,像要从周清嘴里跳出来。
咚咚、咚咚、咚咚。
太大声了,以至于传到了魏赫的耳朵里。
第63章 白
“听说你因为《寒夜》最近一直在被记者骚扰。”大腹便便的制片人说,他端着香槟,对着许慎珣举了举杯子:“真惨啊,我的朋友。”
许慎珣喝了口酒,正式的活动已经基本结束,这会的高奢晚宴也只是为了拍摄,并不是真的给人吃的。他刚刚跟从欧洲赶来的品牌方太子爷聊完,太子卢卡斯毕业后进入家族企业接到的第一个任务就是开拓亚太市场,在那一年他认识了刚刚斩露头角的许慎珣。合作多年俩人一半是工作伙伴一半是朋友,卢卡斯神情得体,实则在角落里跟他大倒苦水,抱怨完老爸的偏心抱怨姐姐为了将他排挤出决策层给他安排了不可能完成的年度指标,说了半响才被匆匆赶来的助理拉走。
他这边刚一走,就有熟人围了上来。今晚能出现在这个晚宴上的都是圈子里颇有权势的,这个制片人虽然近几年丑闻缠身屡次被爆出轨,但靠着锐利的投资眼光和灵通的消息连中了几部赚钱大片。许慎珣刚出道时也跟他合作过几次,当时倒也没什么,等许慎珣红了之后,每次再见面这人都显得非常热情。
旁边的男演员笑道:“真是平白无故地倒霉,我看许影帝也不大想沾上这些事。但毕竟是人家在这边混不下去了去拍网剧的第一部 ,可不得想办法多蹭点热度,吃相好看不好看自然就不重要了。”
这话说得刻薄,娱乐圈看着人多但也就那么大地方,鄙视链一直都存在,譬如拍电影的天然觉得拍电视剧的低人一等。但对于拍电视剧爆火了的,这种鄙视中就又掺杂了一点复杂的心理。未免眼红带来的咬牙切齿,只能说服自己“是我不屑去干”,男演员的这几句话可以说是最近在电影人这边广为流传的一种看法。
但他说完后,就发现许慎珣只是淡淡地笑着,并不说话。男演员不禁开始有些疑惑,这位在镜头面前都不吝于表达对魏赫的厌恶,怎么这会私底下又开始做好人了?
旁边的制片人咳嗽了两声:“演员差了些,但剧本还是挺扎实的。当时我对这部剧还有点兴趣,但制片人的位置上已经有人了,就没谈成。”
他意有所指道:“尤其是编剧,编得真好。这两年圈里浮躁的本子看多了,比起来这部剧的很多对话处理都很细节,真是有福气啊老许。”
他这话说得大有水平,既恭维了许慎珣,又显出了他知道别人不知道的内幕,在外人面前直接拉近了他的许慎珣的关系。
在这里混的都是人精,从两人的互动中,男演员几乎是飞快地意识到了《寒夜》的编剧和许慎珣有关系——恐怕这才是他讨厌魏赫但仍然为剧做了宣传的原因。
“多谢。”许慎珣笑着跟制片人碰了碰杯,坦然地接收了这份恭维。
真讨厌从这些油腻腻的丑人嘴里听到周清的名字,许慎珣阴沉地想,这杯酒也不能喝了,脏了。周清有多好他自然知道——还用你说?你配吗?真想把酒连着杯子一起塞到他的嘴里去,让他干呕着闭上那张嘴,再也没办法高高在上地评点周清半个字,他算个什么东西?
肥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