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就知道你会这么说。”许妈妈气定神闲道:“但是就像早上的牛奶一样——你会需要的。”
许慎珣生气了。
他生气的表现就是在他爸把人领回来的当晚,他一言不发地把自己锁在了自己的房间。
但是他激烈的反对没有什么用,那个少年还是在他家里住了下来。
两个人虽然在同一所学校,但是许慎珣坚持每天自己走路上学,绝不和这便宜哥哥走一起。吃饭的时候也板着张脸一言不发,爸妈问话也只用几个最简单的字回答。他爸妈对此十分烦恼,但是没有办法,只能将期望寄予时间。
时间就这么到了四月。
清明放假的那天傍晚,许慎珣背着书包从学校走回家。空气中飘着不知名的花香,乍暖还寒的时候刚刚过去,呼进来的空气都是暖洋洋的春天的气息。河边的拂堤杨柳已经开始蒙上一层绒绒的绿,走过石桥的时候,前面两人从另一条岔路拐过来,一边走一边聊天。许慎珣从中间听到了一个熟悉的名字,他抬起头。
“……就是那个周清啊。”男生的声音故意压低,有种藏不住的兴奋:“前年就在我们院里租房住了,他妈活着的时候就在前面那条街干那种生意。院子里好多人对此不满,闹了要几次要把这娘俩赶出去,谁知道今年这女的就得急病死了,他随母姓,我估计连他妈自己都不知道孩子爸是谁。”
“啊?”另一个人惊讶道:“那许老师为什么要收养他啊?”
“可能是脑子坏了吧。”说话的男生不屑道:“在这种地方发善心,谁知道他身上有什么病?连ji女的儿子都敢养——艹?什么东西!”
许慎珣冷冷道:“嘴巴放干净点,再说我妈一句试试?”
那人手捂在被书包砸了的头上,看清来人后讥讽道:“我当是谁呢?这不是许校花吗?怎么,今天没挺着你那张脸去舔刘倩倩吗?”
没到青春分化期的许慎珣长相精致到近乎雌雄莫辨。不知道为什么,学校里讨厌他的男同学总喜欢攻击他的相貌, 好像用一些女性化的词来攻击他,许慎珣就该被惹毛露出被羞辱了神情似的。
但是为什么,这不也是夸他长得好吗?
许慎珣认真地想,所以抛开现象看本质,这些男的应该是嫉妒他吧。
他仔仔细细将那人从头到脚打量了一遍,把人盯到发毛了,才点点头道:“原来你喜欢刘倩倩。只是你这满脸痘坑是个人都要倒半天胃口,刘倩倩不是洁癖吗,丑成这个样子就别跑过去刺激人家了吧。”
痘坑男勃然大怒,扔下书包就要冲过来打他。他的朋友赶紧拉住他:“哥,别别,这儿人来人往的,万一被人看到了怎么办?”
许慎珣扭头看向另一个人,面无表情道:“你在这装什么好人呢?上次欺负女生被贴在大门口通报批评,这会儿突然想起来自己做的检讨内容了?”
被骂的那个人也不劝了,他的脸色阴沉的像是能拧出水,话从牙缝里挤出来:“我看你确实是欠揍。”
天色昏暗,这会路上行人稀少。许慎珣骂爽了,开始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的处境。虽然是一个家属院里长大的,但眼前这俩人长他几岁,比他高出了半个头。
他不由得有点害怕,往后退了两步。
战略上来说,许慎珣平等地看不起所有人,但论及实际战斗力他和隔壁邻居家那只养尊处优的漂亮小猫咪差不多,毕竟谁家布偶会打架的?
他被人一把推到草地上,胳膊立刻传来一阵疼痛,应该是被石子磨伤了。许慎珣咬紧牙关,反正都要挨揍了,不如一次说个爽:“整天在背后说别人,你爸在外面养的女人都打上门来了,怎么没见你有这会这个气势呢?你打——打我好了,你今天但凡打不死我,我保证明天学校的看门大爷都会知道你家的事!”
狠话放出去了,他脖子一梗打算迎接随即而来的疼痛。然而奇怪的是,等了几秒,他的领子却被人突然放开了。眼前的两人像是看见了什么可怕的东西一样,慌慌张张道:“这次算你小子走运,我还有事!下次你别让我逮到!”
许慎珣莫名其妙地看着脚步匆忙的两人,他整了整被拽歪的领子,回过头,看到不远处背着书包站在那的周清。
“你怎么在这?”许慎珣问。
“放学走这条路最近。”那人简短地说。他犹豫了一下,想要低下头帮许慎珣捡起书包里散落出来的包装精美的小盒子,许慎珣条件反射阻止道:“别碰我的东西!”
周清就把手收了回去,他不声不响地杵在那,柱子似的。
许慎珣把书包收拾好,心里的那点怀疑冒了出来:“你跟他们认识?”
旁边也没别人了,刚才那俩人的反应只可能是看见了周清。
周清眨了眨眼,有点愣的样子。在家里也这样,别人不跟他说话,他永远不会主动开口。而许慎珣向来不搭理他。
“应该是因为我之前跟他们打过一架。”他说。
许慎珣打量了下他瘦骨嶙峋的体型,最近养回来了一些,但锁骨依然直愣愣地凸了出来,怎么看都是一副营养不良的样子。他不敢置信:“你打赢了?”
“一打二可以。”周清说:“他们有四五个人,所以没有。”
他思考了一下,难得主动补充道:“他赢了,很高兴,来拍我的脸,我把他的手咬断了。”
从来没跟人打过架的许慎珣背后冒起一阵寒意,右手动了动,对那种牙齿撕破血肉的疼痛共情了一下。然而一想到被咬的是刚才那个贱人,他又油然而生一股舒畅的感觉。心情好了话也就多说了几句:“他们没再找你麻烦吗?”
“我被我妈打了一顿,赔了好多钱。”周清脸上也看不出悲伤,像是某种纯粹凭借本能活着的小动物:“后来再遇到,就只远远的骂我,疯狗什么的,反正我也不痛,就没管。”
“……哦。”许慎珣不知道说什么,他把书包带子往上提了提。
他往回家的方向走了几步,发现旁边的人没有跟上来。他回过头,正好看到周清从灌木丛下面捡起一根很粗的棍子来。
许慎珣:“你在做什么?”
“他们晚上会去隔壁的篮球场。”周清回答道:“回来的那段路没有路灯,什么也看不见。”
“骂我没关系。”他的眼睛又黑又亮:“他们骂叔叔阿姨,叔叔阿姨是好人。”
许慎珣明白他想干什么了。他短暂的十年受到的教育马上冲出来告诉他这是不对的,但是人本性里的一些恶劣的东西就是很吸引人,道德的建立是违背本性的,他勉力支撑了一会,没撑住。
“……我也去。”许慎珣说。
周清倒是没有嫌弃他拖油瓶什么的,只是“哦”了一声。
许慎珣感到一股莫名的兴奋,做了十年好孩子,这种从未遇到过的机会让他蠢蠢欲动。一旦下定决心他的脑袋就飞速运转起来:“不要今天,今天他们刚跟我们发生过矛盾,太容易被怀疑了。这几天我们先踩踩点,挑个只有他们俩的时候再下手。”
周清没什么异议。
许慎珣上下打量了他一番:“你这几天多吃点,瘦成这个样子,到时候被人按住了就起不来了。”
“不会。”周清冷静地说:“只有他们俩的话,很轻松,我经常打架,一对一很少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