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医生双膝在颤抖。
她在害怕。
害怕什么?
她也不知道。
但是,她过去已经千百次考虑过说出心里话的后果,也想过自己要承担的雷霆怒火,她以为自己做好心理准备了。
显然没有。
黎院长一声不吭,没有表态。
阮医生也楞住了。
室内的气氛一时僵持。
好象一团浓重的郁气,把这里困住,浓得化不开。
李医生只觉得胸口一阵窒息。
说真话的感觉,除了一开始的痛快,把胸口的块垒搬掉,似乎也没有更多舒服的感觉了。
她身上发冷,全身微微颤抖,她在恐惧,但她并不想退缩。
如果退缩,就又回到过去的痛苦里。
尸山血海!
这是她每天晚上的梦境。
还有泡在盆子里苍白的小婴儿,那些婴儿的身体,都不是完整的。
有的多了胳膊,有的多了腿,还有的残缺不全。
都是在她们产房诞下的。
她永远忘不了,有一次,刚接生下来的怪胎还活着,那个婴儿只有一只眼,然后用那仅有的一只眼睛看着她。
眼神茫然、无助,孱弱不堪。
好象在质问她:是你让我变成这副样子的?
当时她失手吓得把婴儿丢在了地上。
这样的婴儿,自然是被处理了。
但是,处理也不是正常的处理,而是做成了医学标本,或者成为解剖受体,进一步研究。
她已经受不了这样的折磨了,每天晚上都睡不好,睡着了,到处是婴儿的啼哭声,还隐隐传来:还我命来,这样的声音。
她几乎每天夜里都要醒来三、四次,每次醒来,不管她空调关多低,都是一身汗水。
她知道自己魔怔了。
这是心魔。
她去烧过香,拜过佛。
佛端坐在高台上,虽然静默不语,但仿佛对她说:
放下屠刀!
当新的实验来临时,她终于承受不住了。
这一次的面积更宽广,实验的对象更多。
据说,这次实验完,所有受体都要接受严密的追踪,长达一生。
然后,这些被追踪的育龄妇女,如果受孕了,有的会被医院唆使减胎,从胎中取物进行分析;
有的会在孩子几个月大时,进行有目的的堕胎,研究每个时期的生长发育情况;
有的会在生下来后,抱走其中一个,然后让他们接受分离情绪试验。
试验他们是否有心电感应,是否能感知彼此,是否因为分离,而产生焦虑等情绪变化。
这样的实验,进一步升级,永远没完没了,不知道什么时候是尽头。
李医生累了。
不想做了。
这一次,她要勇敢起来,一鼓作气,和黎院长表明态度,退出这个计划。
“如果你考虑清楚了,我同意接受你退出!”
就在屋里的沉默浓得能滴出水来时,李医生以为自己要精神崩溃,承受不住,撤回申请时,黎院长开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