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由了!大家聚集在校园内。野洛望着堤坝旁边高高的钟楼。他简直不敢相信,但那钟的大白盘上确实标着三点了mdashmdash都三点过点儿了。ldquo哈!rdquo野洛惊喜地说,ldquo为了鹳鸟,老师差不多让我们早走一小时。rdquo他开始喜欢起鹳鸟来了。ldquo咱们干什么?rdquo他兴致勃勃地问男孩子们。
可是莱娜挺身而出了。既然这件事是由她的一篇作文引起的,她觉得应该由她负责。天气好极了,天空晴朗,一片蔚蓝。堤上洒满阳光。她说:ldquo我们大家到堤上去坐会儿,一面去想想,就像老师说的那样。rdquo
没有人反对。他们顺从地向堤坝走去,全都为那意外得来的一小时自由感到高兴。因为出于对鹳鸟和莱娜的感激,就听从她,恭顺地坐在堤坝上,想象着鹳鸟。但是野洛落在后面了,这可是有点反常,通常大野洛总是领头的。从村中大街一路走向堤坝时,他仰望着经过的每个人家,仿佛在这新得到的一小时自由中,连这些房子都变得新鲜了。他顺从地爬上堤坝,坐在排尾。莱娜坐在另一头。
大家坐着。因为没有老师指点,好像都不知道应该怎么去想。野洛看看天空,天上没有一丝云彩,没有鹳鸟,连海鸥都没有。野洛看着前面一望无际的大海,海上没有一艘船。
野洛望了望这一排安静的孩子,他们一个个都抱膝坐着。大家一声不响,局促不安,挺不自在。突然,野洛再也忍耐不下去了,他向排头的莱娜说:ldquo老师没叫我们一定在堤上坐成一排猜想,对不对?rdquo
ldquo是啊,rdquo莱娜说,ldquo可是他从来没有早一小时放过学,所以我想rdquo
ldquo好了,那么,rdquo野洛说放了学却坐着不动,简直不是滋味。但那平静的海,平静的天,什么主意都不给他出。真运气,正在这时,缓缓驶来了一艘运河船,沿着远处的河湾前进。甲板上两个人把风帆和桅杆解了下来,好从矮桥下通过。那两个人拿起长杆,撑船过桥。野洛突然跳了起来,他现在有主意了。ldquo喂!我们大家去拿长杆跳沟玩,好不好?rdquo
除了艾卡,所有的男孩都高兴地跳了起来。这才像样,这才是自由的乐趣。
ldquo艾卡,你也去把长杆拿来,rdquo野洛说。ldquo告诉奥卡把我的也带来。我在这儿等。rdquo
莱娜泄气地瞪着野洛。连艾卡都要去了。跳沟这件事艾卡从来不参加mdashmdash他太胖了,太迟钝。ldquo可是我还以为我们该好好琢磨一下鹳鸟不来韶若的原因呢!rdquo莱娜说。假如艾卡都非去不可,那么就只剩下她一个了。
莱娜望着那些跑下长堤的男孩子。ldquo艾卡,算便宜你!rdquo她不高兴地叫道,一面怒气冲冲地瞪着野洛。ldquo好家伙!看老师知道你rdquo她咽下了要说的话。在这突然得来的一个小时自由中,莱娜被冷落一旁,使她觉得痛苦、怅惘。
突然莱娜有了一线希望。野洛要大家跳沟,一定是想等老师一旦发现,大家好一块儿挨说。也许野洛会让她参加!也许就为这个他才陪她留在堤上。ldquo野洛,我也参加,行吗?你想想,如果不是我,大家这时不还在教室里坐着?我可以用妈妈的晒衣杆,又长又光滑rdquo
ldquo不行,rdquo野洛立刻说,ldquo女孩子跳不好。这是男孩子玩的游戏。rdquo
ldquo我不会比艾卡差,也许比他还强。rdquo莱娜生气地说。
ldquo可能比他强,但是艾卡不怕弄湿衣服。女孩子担心脚湿了,担心衣服会飘起来,又吵又叫。而且害怕了又会傻笑。rdquo
野洛好像对这一点早有考虑。莱娜知道哄他、和他争辩都没用,就一本正经地把穿着木鞋的脚收回来,抱着膝盖,丧气地望着海面。ldquo老师说,我们应该好好猜想一下,为什么鹳鸟不来韶若。他还说,如果我们真正用心想,也许会出现什么事。rdquo
ldquo我们跳沟的时候可以想,rdquo野洛立刻说。他有点儿不自在。现在孩子们跑回来了。他看见奥卡拿着两条长杆,又说:ldquo我们才不在乎你报告老师呢!他也没说我们该像傻瓜一样坐在堤上。rdquo
不过野洛还是真在乎。他担心莱娜会报告老师。莱娜不是个爱告密的人!莱娜不屑于再和他搭话。她看见艾卡拖着长杆走来,忍不住向堤下望去。ldquo便宜了你,艾卡!rdquo她气冲冲地说。
这就是作为唯一女孩子的苦处:什么都把你排除在外。如果艾卡参加了,她就没有事做了,只好一个人坐着,要不就和妹妹林达或别的小孩子玩。那有什么意思呢?哼!她要让他们看看。她偏坐在这儿,想,用心想。明天早上老师提问的时候,她会举手回答。而野洛他们会像傻瓜坐在那儿,只有牙,没有舌头。可是这算什么威胁?男孩子们欢乐的笑声从远处飘来。
莱娜突然盯住了远处海面上一个模模糊糊的飞翔着的东西。多么希望它是只鹳鸟呀!虽然她明明知道那是只海鸥。她再也不想和艾卡玩了。一个星期,也许十天,甚至三个星期!就是野洛和别的孩子们玩的所有游戏全都不要艾卡,她也不管。她下决心再也不理艾卡了,就是不理了!
她用眼盯着那只海鸥,虽然它不是鹳鸟。如果这时一大群鹳鸟从海上飞来,男孩子们在跳沟,他们连看都看不见。不过莱娜承认,他们看见看不见都没什么区别。鹤鸟不会在韶若停落,而男孩子们也不能使它们停落。有什么区别呢?莱娜叹了口气。作为韶若唯一的一个女孩子,真不容易。
莱娜脱掉一只木鞋,坐着,呆呆地向鞋里看着。她觉察到了自己的呆气。这是她孤独时的习惯。她经常这样。不知怎的,这样她便感到安慰,思想也集中些。她不懂是什么道理。她希望在教室里也能穿着木鞋,不必脱掉。可是上课,木鞋都要放在门口。莱娜相信,假如她能拿着一只鞋,对它盯着想一会儿,特别是在做算术习题的时候,一定会帮她大忙。莱娜叹了一口气。作算术时,不能梦想,只能思考。这样算术就变得很可怕,又难做,叫人太不感兴趣了。
鹳鸟使人高兴!ldquo好好想想为什么?究竟为什么?rdquo莱娜对着她的鞋子大声叫着。那两句话从硬木鞋上反弹了回来。她又轻轻地对木鞋说话,那木鞋也轻声地回答。她坐着遐想,眼睛盯着那只鞋。海鸥翱翔着向海外飞去。
莱娜依然在琢磨、梦想着鹳鸟,她恍恍惚惚地站了起来,手中提着那只木鞋走下堤岸。她慢慢地走上大街,专心地盯着所有的屋顶,好像从来没有看见过似的。村里街道上寂静无人,到学校去的路上,也只有莱娜。她发现所有的房顶都很尖,而学校的房顶又是最尖的。
远外传来隐隐的喧闹声,欢笑声。莱娜转过身来,看见那些男孩子们在远远的平地上玩着。现在,大个子野洛,一定是野洛,高高地跳过那条沟。紧跟在他后面,撑着高杆跳过来的,是另外三个男孩,接着又是一个,一定是艾卡。但是艾卡不见了,一定掉进沟里去了。现在又传来不断的呼喊和跑步声。莱娜着急地等待着艾卡从沟里出来。突然她想起她要三个星期不理睬艾卡的决定,于是她转过身来,自言自语地说:ldquo我希望他一直淹到脖子。rdquo但是她听见自己这么说,不禁大吃一惊。因为现在艾卡淹不淹到脖子已经不要紧了,男孩子玩得起劲也不要紧了,她发现了鹳鸟不来韶若造窝的原因:房顶都太尖了。她不但知道原因,而且还知道应该怎样办。应该在每个屋顶上放一个马车轮,就像她姑妈家那样。明天早上上课时,她会在男孩子面前露一手。他们准会吃惊。
莱娜匆忙走回村里,急着想告诉别人。她把木鞋穿上,好走得快点。她知道学校里没人。男孩子在野外玩,老师已经离开。她可以回家告诉母亲,但是她早晚总会告诉母亲的。她觉得好像应该告诉一个不熟悉的人,可这儿没有这样一个人。整条街都是空空的。她觉得刚才那样着急太没有用了。莱娜盯着一所房子,步子慢下来了。
她再一次走到那条街,又再一次在各家门前呆呆地站了会儿,把鞋子脱了下来。正当她对着西博婆婆第三的房顶望时,老婆婆走了出来,把莱娜吓了一跳。
ldquo我知道自己是个多管闲事的老东西,rdquo老婆婆说。ldquo可是你几次三番站着,瞪着眼。我看见你从堤坝走到学校,又从学校走回来,好像一只迷路的羔羊。rdquo
莱娜有礼貌地笑了笑。ldquo喔!我不是乱走,我是在乱想。rdquo
ldquo喔!rdquo老婆婆迷惑不解地说。ldquo我觉得乱想总比乱走好,比乱走有意义。rdquo她像一般老婆婆一样格格地笑着。
她们互相看了看。莱娜想:以前路过这儿,除了为了礼貌打声招呼以外,怎么从来没有和西博婆婆交谈过呢?现在她不知道究竟该说什么好。
老婆婆好奇地看着莱娜,温和地说:ldquo是因为你在出神乱想,才把鞋子拿在手里的吗?rdquo
莱娜惊奇地看着自己手里的木鞋,不由得涨红了脸,急忙把鞋穿上。西博婆婆会怎么想呢?她不是莱娜的亲婆婆,她是全村人的婆婆,因为她年纪最大。莱娜穿一只鞋,抱一只鞋,样子一定很可笑。难怪西博婆婆会走出屋来。
ldquo我rdquo莱娜开口解释,但又格格地笑了起来。ldquo我的样子是太傻气了吗?rdquo她想找个合适的理由解释一下,可什么也想不出来。但是西博婆婆并不是带着一种长者的微笑站在那儿,她只是露出一种好奇、迷惑不解的神情。莱娜决定把经过都告诉她。ldquo我这样子的确傻。可是我看着鞋里,思想就比较集中。所以在我特别专心的时候,就忘了把鞋穿上了。rdquo她为自己辩护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