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奴婢、奴婢”绽梅一时语塞,竟是答不上话。
李玄玉素来嫉恶如仇,生平最痛恨说谎之事,虽是隐约猜知她有难言之隐,但口吻仍是极为不悦地道:“既没偷簪,为何认罪?你难道不知道偷窃在我朝是重罪?若是开堂判下,轻则砍其双手,情节重大者,甚至能够失其性命。”
“大人,簪子真是绽梅偷的,奴婢做了错事,自然要认罪,奴婢知错,但凭大人依法处置。”绽梅应道,眼眉间仍是那股坚决神气。
“放肆!本官面前,净是一派胡言!”只可惜这里没有惊堂木,否则李玄玉一定会拍得极怒极用力。“前语不对后言,你真以为本官是非不分?你若有冤屈,本官自当竭力为你洗刷污名。”
“大人,奴婢没有冤屈。”绽梅提裙便想跪下,神色坚毅,话音平和,竟让李玄玉感到有几分心软。若玉簪不是她偷的,她何苦做到如此?
“公堂之外,毋须下跪。”李玄玉拉住她衣袖,摇首微叹。“现下还不肯说真话?你急急认罪,可是想包庇何人?可有人栽赃于你?”
“不,没有。没有人栽赃于我,奴婢也没有想包庇何人。”绽梅摇首,平静眸心有抹微乎其微的惊慌,又再次强调。“簪子真是奴婢偷的。”
方才提到砍手丢命,她连眼睫也不眨一下,现下提到包庇,她倒是神色有异?
是谁?是其他下人忌妒她即将被大少爷收入房,所以诬陷她吗?
不、不对!若是其他下人,她不需要急急认罪,而且收房?
仔细想来,孙管事其实不须特意跟他提起收房之事,而孙管事再三跟他强调家务事不须开堂,仅须私下问问,这当中的用意是什么?
家务事家丑
孙管事既要对大少爷交代,也得对大少奶奶交代,他赠簪,自是怜此下人乖巧听话,对她心有不舍
大少奶奶?一个念头瞬间闪入李玄玉脑海。
“你想包庇之人,可是周家少夫人?”她是跟着夫人来的陪嫁丫鬟,在广顺行周府里,恐怕也只有跟这位夫人感情最深。
“大人。”绽梅心中一慌,不管三七二十一地跪下。“大人,奴婢偷窃是千错万错,罪该万死,奴婢愿意随大人回县衙,一切凭大人依法处置便是,还望大人不要对小姐妄加猜测,乱扣罪名,小姐是千金之躯,禁不起这般臆度伤害,请大人莫要坏了小姐名声。”
他问案推敲,倒是妄加猜测,倒是臆度伤害,倒是坏了小姐名声了?
这简直荒谬至极!与她口中的小姐比起来,他这位县令大人还真是容易冒犯李玄玉掀动唇瓣,竟然想笑。
罢了,愚忠之仆,其心可悯。
李玄玉将孙管事予她的玉簪递到她面前。
“这支玉簪,是孙管事赠你的,你走吧,哪里来便哪里去。”
绽梅大大一怔,惊愕扬眸,眼眉间尽是不可置信。
“还不走吗?真要闹上县衙,让我办了你家夫人?”见她犹疑,李玄玉只好出言恫吓。其实,家仆一心护主,凭他一介小小县令又能奈何?
妻妾争宠,栽赃诬陷,今日若他未至周府,若她未遇孙管事这般好心肠的老人家,凭她那股直想冲动认罪的蛮劲,恐怕连几百下板子都不够捱。
也罢,这事儿便这样吧,虽然不臻完美,但他还能怎么办?
“大人,为什么孙管事”绽梅喉头一哽,心中有无数疑问,千言万语,却无法顺利道出一字。
“起来吧。”李玄玉摸出自个儿怀中钱袋,也一并交予她,她一个姑娘家,未来独力讨生活恐怕不易。“找份活儿,好好把日子过下去,你把那些该扛的不该扛的尽往身上背,岂不辜负孙管事一番心意?”
“这奴婢不能拿,奴婢谢过大人。”绽梅将李玄玉给她的靛青色钱袋推回去。
李玄玉后退一步,不收便是不收。
“去吧,姑娘一切珍重,我走了。”李玄玉回身,头也不回地踏上回县衙的青石板道。
“大人”绽梅嘴唇动了动,看着李玄玉的背影,再垂眸望向手里的玉簪与钱袋,一时之间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得说些什么才好。
爹爹不要她,娘抛下她,如今小姐也不要她,她原以为老天爷对她无情,早做了一切最坏的预想,却原来,老天仍对她有情吗?
绽梅怔怔的站在东城门,一路注视着李玄玉远扬的背影。
老天有情,似也无情。
天地之大,现今她又有何处可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