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灵离谷将近三个月未归。这是她离开最长的一次,可是他一点都不担心,因为当日她离去的神采是那般的明亮,她有绝对的把握平安回来,他自然不必操心自己会孤死在这谷底。
某个深夜,耿千寒疲惫地躺在床榻上,有股难言的预感在他的脑中挥之不去,正当他感到莫名其妙的同时,门扉被缓缓推开,他坐起身望向门口,胸口急速地跳了两下。
预感竟成真了。
“睡了?”她一头长发披散在肩膀,外衣随意罩在身上,粉凝似的脸庞染着两朵红霞,脸上依旧是那懒懒的笑意。
她果然回来了。
耿千寒收回目光,一点也不高兴,为什么他们之间会有这样的心灵相系?他不喜欢这种感觉。“正要睡——”
话未说完,光亮的暗箭便朝他飞了过去,他快速闪过,顺手抽出随身的短刀飞射而出,回敬夜灵归来的大礼。
夜灵不动如山地接住了刀柄的位置,打了个呵欠,将短刀丢在一旁,举步走往床边。“不错不错,进步了。”
她没有犹豫地趴倒在床榻上,就窝在他身边毫无防备地闭上双眼休憩。“我困了。”
他愣了半晌,由于近距离的靠近,他这才发现她的长发微湿,外衣退去了大半,中衣也不甚整齐,身上传来淡淡的馨香。
他皱起眉头。“你刚沐浴完?”
这深谷之中,何处可供人沐浴?瞧她双颊红润,肯定是用热水净身,绝非浸泡冰冷的溪流。
而且她这般慵懒香艳的出浴模样,教世人瞧见了,不知道多少男子情愿死在她的剑下,也想要与她共享贪欢。
“嗯。”她轻轻地回应。“一里外的双头巨石下有个小缝隙,进入其中便有温泉可以沐浴。”
“我成日洗冷水,你倒是现在才与我说有温泉。”耿千寒抱怨地轻哼。没想到这幽幽深谷,竟有天然的谷底温泉可以享受。
“只要你喊我一声师父,我可以大方出借给你使用。”她仍是闭着双眼,唇边却漾开浅笑。
“那你自行享用吧,我还是洗溪水就好。”他想要越过她下床,却被一股力量给压回床。
“你要去哪?”她并未起身,只是伸出手臂压住他的肩头,他便无法动弹。
可恨的技不如人!雹千寒躺在床上,瞪着屋顶,不满地吐了口气道:“男女授受不亲,我们不该同床。”
“你怕定力不是吗?别担心,在你爬上我的身子之前,肯定先向阎王报到了。”她的声音藏着浓厚的睡意,以及一丝不易察觉的讪笑。
“我对你没有欲念。”他漠然地说。
“那何必管世俗礼教。”
“你不担心清白?”他转头望向她,凝视着她飘然出尘的侧容。明明是足以令天下男人心动的容颜,却背负着令所有江湖人闻风丧胆的名号。
“清白?倒是可以担心你的。”她睁开清亮的眸子,翻身半趴在他的胸前,制住他的双腕,靠近他的唇瓣,动作一气呵成。
两人几乎可以感觉到对方温热的吐息,她无赖地轻笑,分明是以戏弄他为乐。
耿千寒对于她主动的逼近没有过大的反应,即使耳根子传来的烧烫感是事实,他也不能面露紧张投降认输,否则她肯定又会得意地大笑。
两人亲近得磨到了鼻尖,他只是凝视着她。“随你,我可不会负意。”
他使劲挣脱她的牵制,闭目就准备入睡。她不介意男女同床,他当然也不介意,吃亏的人不是他。
她不强人所难地松了手,躺回自己的位置,只是憋不住那低沉沉的笑声。
耿千寒又羞又恼,只希望自己赶快沉睡,免得又被她占了便宜。
可是久久之后,他依旧无法成眠,身边多了个她,床榻变得很小,不能随心所欲地翻身,而她身上的馨香又不停窜入他的鼻间,可恨地干扰他的心神。
“寒”她低喃。
他心下一动,转头望向身侧的她。从来没有人这般唤过他的名字。
“我本来是想回来帮你收尸的,没想到你竟然好好地活着。”她的语气有点惋惜和懊恼。
他嘲讽地哼道:“真是对不住啊,让你失望了。”
“邪功的心法与武学,须搭配右护法特制的药材服用方能事半功倍,但倘若两者之闻失去平衡,抑或身躯筋肉不堪负荷此功法,很容易就被药性吞噬,一命呜呼。”言下之意,在她离去的这些日子,他没有接受指导却能活下来,已属不易。
又或者他真的是百年难得一见的练武奇才?
他勾了勾唇,再度闭上眼,并不特别震惊。“这么重要的事,你却只字未提,到底还是我命大。我说过了,我绝对会活下去。”
自古以来,愈鲜艳的东西愈是毒辣,邪功讲究速成,练就的方法就算会缩短寿命,他也不意外。
回忆习武的日子,身体偶有不适,但很快就在他的调息之下平复,原来那些练功的丹药也是会反噬的毒药。好个夜灵,从未和他提起这事儿,倘若他没有按照她的交咐习武,恐怕早就不在人世间了。
“既然如此,那我们就当一辈子的羁绊吧”她的声音听起来很遥远,最后几个字含在嘴中教人听不清楚,但语气中带着一丝丝的渴望。
两人不再言语,这一晚,他没有真的入眠。
她的话一字字敲在他的心上。羁绊多么严重的两个字,他从来没有奢望听见的话语,却在她口中轻易吐出。
他的母亲是赤焰门门主的女儿,却因为爱上江湖正义人士而逃离了赤焰门,数年后仍是被门主捉回处死:
他不曾见过生父,年幼的岁月一直都是母子俩飘零地过日子,母亲不许他提问父亲的事,他也就不问。直到母亲临死前塞了一条帕子在他的衣襟里,说那是她未完的心愿,无论如何他都要替她完成,甚至逼他立了誓。
他知道帕子上绣的图案,是找寻父亲下落的线索,母亲要他亲自将帕子还给父亲,这是他母亲一生没有实现的希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