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刻,段骁恩从前所有的行为都像是草蛇灰线伏脉千里,至此有了答案。
段骁恩不是天生睡觉就像个假人,不是天才随随便便会多门外语,不是本就刻板到连脏手揉眼睛都不行,更不是一开始就会克制情绪连笑都不会大声。
被压抑的天性与本能,是无数次被关在小黑屋里惩罚出来的。
段骁恩小声问:“我这算不算斯德哥尔摩综合征?当然了,也可能就是天生贱骨头,连反抗都不敢。”
“我不许你这么说!你是受害者,无论产生了什么样的心理,那都不是你的错!谁敢指责你?如果连抑制住被驯服了这么久的本能后大胆出逃,都算是没有反抗的话,那什么叫反抗?非叫人杀父弑母才叫反抗吗?”佟知隽的语气有些严肃。
段骁恩可以恐惧可以焦虑,但是如果自我厌弃,那才是真的没救了。
佟知隽赌气似的拉了拉段骁恩的胳膊,想让他直视自己,段骁恩却吸了一口凉气。
“是弄疼你了吗?”佟知隽懊悔地松手,慌忙掀开被子,小心翼翼查看段骁恩手臂后侧的红痕。
这伤不知是用什么打得,不破皮也不见血,就是内里淤出一片红褐色,微微泛起紫痧。
段骁恩没动,任由佟知隽摆弄,说:“我没事,过些天就自然下去了。”
这么大的人了还会挨打,段骁恩也自觉羞耻,一面在心里嘲笑不敢负担起躲避的后果的自己,一面又庆幸还好佟知隽来了,如果不是佟知隽,他做不到这么快跟家里闹翻。
五爷爷烧七不用他操心了,他不打算回去,免得再生是非。
之后啊,之后就和佟知隽走吧。段骁恩心想。
“涂一些药膏应该能好得快一些,你等我查一下。”佟知隽没问这是什么工具打出来的,省得往段骁恩肺管子上戳,只回身拿了手机,上网查询。
过会儿,佟知隽说:“我让钟天泽买药膏去了,我们先在这休息休息,之后你有想去的地方吗?可以不急着回国,我陪你散散心。”
特殊情况,佟知隽不得不动用一下特权,给自己和段骁恩放个长假了。
“其实回国就好,还像从前那样,照常工作,不想那么多,也就没什么心情不好可言了。”
段骁恩这话倒是真的,之前跟家人闹翻时,他也是回国认识了佟知隽之后,渐渐就自我调节好了,只要家里不打电话,基本上不会多难过。
简而言之,就是麻木了。
佟知隽不管这个,只当段骁恩是客套,主动提议道:“去我们认识的那个小镇吧?我想回去看看。”
段骁恩望着佟知隽刚擦掉眼泪的微红的眼睛,心底一暖:“好,那就去看看。”
大预言家
佟知隽好像从来没见段骁恩如此脆弱过。
本来还好好的,但是到了晚上突然发了烧,晚饭也吐得一干二净,整个人都滚烫。
后半夜好不容易睡着了,却又做起梦来,佟知隽觉浅,被他的梦话吵醒,细听之下尽是讨饶,零星夹杂着几句委屈的辩解。
佟知隽鼻头一酸,忍不住抬臂搂住了由于经年累月的习惯仍旧躺得笔直的人,脑子里发涨。
他已经在努力消化段骁恩的经历了,却仍觉得难过,不敢想象段骁恩要用多久的时间才能治愈心灵的创伤。
抱着个火炉睡觉,佟知隽觉得热,不知不觉再次入睡,鼻尖挂了一层汗。
翌日一早,佟知隽先醒,发现段骁恩的体温稍微低一些了,但还是不能放心。
早饭在酒店吃,段骁恩没胃口,但不吃饭更不容易好起来,为了让佟知隽别担心,他强行把一整碗地瓜粥吃了下去,嗓子像是被刀割,吃完饭连话都不想说了。
“哪儿也别走了,感冒好了再说。”佟知隽一边帮段骁恩涂药一边说。
起初段骁恩还有些忸怩,但佟知隽坚持,便放弃挣扎了。
钟天泽买的药很好使,昨晚涂过一遍,已经消肿了,今早饭后再把上衣脱掉,背后那一道道一寸宽的长条伤痕颜色浅了许多,只是泛起的星星点点的紫痧还是很明显。
段骁恩觉得丢人,趴在床上把脸埋进枕头,佟知隽怕他着凉,快速涂完,然后调侃说:“你像熟透的果子,已经可以摘啦!”
“红果子有毒,不许摘!”段骁恩侧过头,露出一只眼睛,对佟知隽说。
佟知隽能感觉到段骁恩在想尽办法让他别担心,装作能开玩笑的活泼的模样,但越是这样他就越觉得心疼。
但是装都装了,佟知隽也只能配合。
聊了一会儿,段骁恩头疼,就又睡觉了。
虽然睡觉睡多了不好,但是再醒来时,段骁恩意外的退烧了。
“多亏有你照顾我。”段骁恩洗了一把脸,恢复些许精神,虽然还是没什么食欲,但体温正常,脸色也好了。
“小事儿。”佟知隽装模作样捧本书靠在沙发上,耳朵却竖起来,听着段骁恩在洗手间的动静,唯恐他再不舒服什么的。
由于段骁恩病好了,他们终于不用闷在酒店里了,傍晚出门逛了逛,往夕阳的方向走,拖着长长的影子,带着隐秘的心思。
佟知隽买了个冰淇淋,单手拿着,另一只手悄悄拉住段骁恩。
段骁恩本来下意识想躲,但最后还是没动,走了几步,又反客为主,握紧了佟知隽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