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完检查处理好伤口,晏寒声用病房里的浴室草草地洗了个澡,换上干净的换洗衣物,临出门前,他抬起自己的手臂闻了几分钟,犹豫了几秒,从抽屉里拿出药瓶,吞下了两片抑制药。
抑制药片挥发速度很快,晏寒声坐在飞船上,身体因为药物的刺激忽冷忽热,哪怕是副作用最小的抑制药,腺体也感到了不适,在几分钟内,他的舌尖感受到了持续性的酸麻。
从飞船下来到病房外的那一段路,晏寒声丢失了一小段的记忆,等他反应过来,他已经一动不动站在门口好久,他的脑子里不断回响着医生对他说的话。
标记后长期获不到足够的费洛蒙所导致的费洛蒙紊乱症,因为患者强制使用抑制项圈和抑制药物压制紊乱,进一步恶化了病情。
“我给了几套治疗方案,患者配合度很低。”医生摘下眼镜,银边细丝的眼镜边轻轻磕在桌角,发出很轻地碰撞声,“他和我说,直接挖掉就可以了。”
晏寒声能想到郁琼枝说话时候的样子,他病得厉害,郁郁寡欢,脸色近乎透明的白,眼珠漆黑,如一潭了无生机的深潭。
晏寒声站在门外,消毒水的味道无孔不入,像曾经很多个夜晚一样,他站在门内,拧开门,透过门缝看着外面泄出的一线光亮,郁琼枝穿着棉质的柔软的睡衣,低下身把年幼的晏清清抱起来。
他的怀抱会是柔软的吗?同他身上那件带着花边的米黄色睡衣一样,晾晒在太阳下,所以带着温暖的味道。
干净整齐的病房内,郁琼枝穿着蓝白色的病号服半靠在床头,因为偏头的角度,晏寒声没有看清他的脸,过了片刻,郁琼枝听见声响,转过脸,他才意识到郁琼枝在笑。
两人的视线相触,晏寒声之前以为,郁琼枝的情绪起伏并不强烈,他看向任何人的目光都是一样的没有波澜,现在才知道原来是不同的。
很早很早以前,就不同,从第一场飘雪开始。
郁琼枝嘴角渐渐变得平直,他缓慢地转回目光,晏清清把趴在他腿上的狗身子往下拉了一点,只让金毛的脑袋搁在他的腿上。
金毛支起脑袋看了一眼不速之客,很快地重新垂下脑袋,把毛茸茸的耳朵压在脑袋下面,吐着舌头摇尾巴。
不过它很快又再次抬起了头,但这次看的是郁琼枝,因为郁琼枝把手收了回去,不再摸它了,它太疑惑了,歪着脑袋不停看。
晏寒声没有进门,他安静地注视着病房里的郁琼枝,金毛用自己的脑袋拱他的手,郁琼枝手垂在身侧,手指蜷缩成拳,一直都没有再抬起来过。
晏寒声站了几分钟,他把自己的费洛蒙收得很好,不会让郁琼枝闻到,不会郁琼枝难受,所以他想多看几眼,但他后知后觉意识到,自己的存在就给郁琼枝造成了困扰,他只能重新关上了门。
晚上,郁琼枝吃完晚饭,医生进来给他换药,郁琼枝躺在床上,把自己衣服下摆往上卷,他恢复力太差,伤口反复化脓发炎,医生重新帮他清理干净,最后顺手轻轻摁了摁他的小腹。
“记得要将里面的污血之类的排出去。”医生放下手里的工具,“小型治疗器也要记得用。”
郁琼枝盯着空白的天花板,慢吞吞把自己的衣服下摆拉回去,小声说“好”。
“我想要几颗止痛药。”郁琼枝整理好衣服,看着医生说,“我晚上睡不着,安眠药也可以。”
医生无奈地回视他,“我会给你拿,但你对自己身体好一点好吗?”
“止痛药当饭吃对你的治疗并没有多少好处。”
郁琼枝没有反驳,只是向他道谢,他现在不需要治疗,他只需要麻痹自己,让自己的肉体短暂地得到解脱。
和着水吞下止痛药,郁琼枝盖好被子,等待着药效发挥,他的手臂压在手臂上,温控系统调温过低,他感觉有点冷,另一只手摸到自己的手臂上时,他愣住了。
他不太清楚自己瘦了多少,现在才直观地感觉到自己变得多么瘦骨嶙峋,郁琼枝举起手,看着自己手背上青色的青筋,心想难怪清清看见自己第一面,哭得那么厉害。
郁琼枝把手臂藏进被子底下,他仔细地把被子掖好,让自己的身体保持在一个温暖的环境中,他偶尔会以为自己在做梦。
作为自己的惩罚,死后也无法逃脱的噩梦,因为他的爱人没有一具完整的躯体,死后也没有可以相依的灵魂,以至于自己一直被围困在这里,无论如何也逃脱不出去。
在药效的作用下,郁琼枝不知道什么时候睡了过去,在静谧的黑暗中,他难得感受到了片刻的安歇。
但药效并不持久,身体深处的酸痛意一点点渗出,郁琼枝睡梦中也无法摆脱这种感觉,他努力地想要挪动自己的身体,却断断续续地不断跌入不断程度的昏睡中。
他想把自己的身体紧紧地蜷缩起来,不留一丝缝隙,但他明显感觉到自己的腿被固定住,什么东西强硬地进入他的身体里,痛意从下往上蔓延。
郁琼枝惊醒,他才发现自己被冷汗浸透了,额头上的冷汗把碎发一缕缕黏在颊边,他不停颤抖哆嗦,在黑暗中小声地喘息。
一双手很轻地遮盖住了他的眼睛,他闻到了很淡很淡的烟味。
身上的被子还盖得好好的,郁琼枝反应了一会,才意识到自己下面的是小型治疗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