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
早上九点四十分,沈慈到了病房,郁琼枝还在睡觉。
他躺在床上,陷在柔软的被褥间,身子看上去更加瘦弱了,他像跋涉许久的旅人终于得到了休息,睡得很沉。
沈慈放轻手脚,手伸进被子里,小心摩挲着,摸到郁琼枝放在身侧的手。
手是暖和的。
沈慈重新掖好了被子,转过头,和前几天一样,在桌子的左上角放着一个小小的方形盒子。
过了一小时,郁琼枝才转醒,他睡眼惺忪地看了沈慈一会,继而低下头去看时间,眉头明显地皱起。
“我刚到。”沈慈在他开口道歉之前抢先开口了,她微微笑,“今天天气很好,我们今天可以去花园里散散步。”
郁琼枝已经很久没有走出过病房,听到能去外面透透气,他心情明显好了一点,在出门之前还花了几分钟挑选了一下外套。
他也看见了桌子上新出现的盒子,它的命运和之前那几个没有什么不同,同样被人忽视了,孤零零地躺在桌子的一角,等待着明天被替换掉。
他们走到病房门口的时候,受到了警卫不算强硬的阻止,沈慈站在郁琼枝的前面,藏在背后的手不动声色地握紧了他的手。
“我知道,只是去花园几分钟。”沈慈面不改色,镇定地说,“你们可以向上报告,叫他来找我表达不满。”
警卫相互对视了一眼,其中一个从腰上解下通讯器,走到角落背对着他们,过了几分钟跑过来轻轻一点头。
“夫人,特殊时期希望你能理解,为了安全,我们需要跟在你们后面。”警卫重新扣上通讯器,没有直视沈慈的眼睛,微微低下头,“不会跟很近,不会打扰到你们。”
医院的花园比郁琼枝想象中大,可能是怕他做出什么不好的事情,他的病房里连扇窗户都没有开,所以他对病房外的环境一无所知。
在这样的房间里,郁琼枝容易做梦,梦见精神病院里的单人病房,同样的没有窗户,唯一不一样的地方是正对着床铺的单向玻璃,他好像一只被豢养的动物供人欣赏。
在蔷薇花墙下,郁琼枝停下来,靠在墙边站了会,沈慈紧张地叫了他几声,在第三声的时候,他缓慢地应了一下。
“走得有点累,想坐下休息一会。”郁琼枝轻声说,他反应很迟钝,左手在墙面上摸了半天,最后被沈慈扶住了手臂,他才不摸了。
沈慈带着他坐到旁边的椅子上,他似乎是想走好路,所以很努力地挪动着腿,姿势别扭。
太阳照得郁琼枝发晕,他撑了一会,微微俯下身用手臂顶住小腹,才感觉好受了点。
“你腿疼吗?”沈慈手放在他的膝盖上,担忧地看着他,郁琼枝摇了摇头,“太久没晒太阳了,有点不太适应。”
外面的温度并不算高,风吹来还带着缕缕的凉,花园里的花开得茂盛,团团簇簇,从外面看几乎看不见里面的场景,郁琼枝闻着淡淡的花香,身体松懈了下来。
“宁多利尔斯城堡的邀请,你收到了吗?”沈慈状似随意地问。
郁琼枝记得这件事,他没有立刻回答,眼睛呆呆看着前面粉白色的蔷薇花墙,过了会点了点头,“我收到了。”
他低下头,看自己淡色的外套被太阳光照得刺白,“我不想去。”
“我想回家。”
郁琼枝很少说到“家”这个字,沈慈愣了一下,居然没有立刻明白郁琼枝的意思,她因为自己下意识的想法而沉默了片刻。
“我在艾蒙星球还有一座房子,很小,来首都星之前我一直都住在里面。”郁琼枝语速很慢,他眼睛安静地目视着前方,思索了一会才接着说,“我已经很久没有回去了。”
“不去就不去了。”沈慈拍了拍他的肩膀,“艾蒙星球一直在尝试交涉,你很快就能回家了。”
郁琼枝笑了笑,他没有抱多大的希望,特别是在晏寒声加冕典礼在即的时候。
从来到首都星那一天开始,他就知道自己永远都回不去了,那些不为人知的辛秘,埋在他的身体里,成为限制他自由的枷锁。
晏驰不会放过他,换做晏寒声,也不会放过他。
他一生糊涂,他为仇人效力,为仇人递刀。
沈慈走后,郁琼枝自己走回病房,警卫明显松了一口气。
郁琼枝的心情肉眼可见地好转,他看了半小时书,把房间里打扫了一遍,即使病房干净得没有什么必要打扫,但他做得很认真,把书架上的书都重新摆了一遍。
晚餐,郁琼枝还是和晏寒声一起吃的,他头一次把送来的晚餐都吃完了,并且愿意和晏寒声进行一些交流。
晏寒声明显刚从城堡那边过来,身上还穿着联盟机甲军军装,玄墨色的军装线条笔挺,两肩的肩章和胸前的勋章闪着银光,把他眉眼衬得端正严肃。
郁琼枝想起了晏寒声回到首都星那天的凯旋礼,目光下意识在他胸前的勋章上多停留了几秒。
他想到更多的,是那天站在门口的高大的男人,穿着一样的军装,松弛地倚在门框边,低着眉眼对他笑。
郁琼枝经常恍惚,会以为下一秒,他就会像那天一样,奇迹般回到他的身边。
“你喜欢吗?”晏寒声低头看了一眼,走过来把他抱到自己的腿上,那些象征着荣誉的勋章轻轻硌着郁琼枝的手臂,郁琼枝罕见地没有挣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