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千两忽然产生了一丝微妙的情绪变化,她重新摆好姿势,下意识地换了演奏的曲目。
她演奏的是《月光》的第一乐章。
这首曲子的第一乐章她是会弹的,这一章虽然音乐性高,但技巧性简单,小时候学过几年钢琴的孩子人手会弹,至于弹得怎么样就不好说了。
玄千两从小因为活得没心没肺,很难理解音乐中过于复杂的感情,也不擅长在音乐中注入自己的情绪,所以一直弹不好这种需要丰富情感诠释的曲子。
可是,此时此刻,当她身处黑暗中,带着无尽的孤独和压抑,却发现只能仰望头顶那唯一的皎洁时,她忽然感觉自己像是隐隐懂了些什么,于是本能地想要用自己的方式诠释《月光》第一章。
玄千两在沉默地演奏着,她逐渐沉浸于自己所表演的音乐之中,直到一曲结束,钢琴声戛然而止,她才恍然意识到——
怎么月伯没有上来掐我脖子?她还指望着月伯生气呢。
就玄千两的处事经验而言,有时候有些内向的人只有生气了,你才能抓住和他谈话的机会。
于是她下意识看向楼梯的方向,却发现那个男人早就在那里。
一袭宽松的白衣,披着熹微的月光,静静地伫立着。
夜太浓,玄千两看不清月伯脸上的表情,但却能感受到那个男人的视线就落在自己的身上。
玄千两顿时从座椅上一弹而起,急匆匆用手环投影出试管婴儿的文件,结结巴巴道:“嫌我聒噪想打我好商量,但你得先和我谈谈……”
月伯沉默地看向一惊一乍的玄千两,目光仿佛还停留在片刻之前她安静坐在月光下弹琴的模样。
同样的大雪天,同样的夜晚,同样飘散的银发——
“月伯,月伯。”那个女人伏在钢琴前,演奏着相同的曲子,一曲结束时,她如此呼唤着他的名字,“我很快就会被吞噬了,太好了,我终于可以死了……”
少年却摇着头落泪道:“新母大人您不会死的,父亲大人能救活您的,教皇大人能救活您的,圣母大人能救活您的,您得到了圣母大人的天启,一定能受到圣母大人的庇护……”
女人却伸手轻轻抚摸着少年的脸颊道:“月伯,圣母大人的天启并非幸运,而是没有尽头的灾难,死亡对我来说才是真正的解脱,你能代替我照顾好林,对吗?”
很快地,那个女人就真的不在了。
在那之后,向来意气风发的父亲显然苍老了许多,无数个夜里,坐在这里,一遍又一遍地演奏着同样的曲子。
“月伯,你知道吗?”父亲总是如此说,“这首曲子创作于公元1801年的地球,只是一年之差,世界的命运便天翻地覆了,耀星大陆的贝多芬永远死在了1800年,而耀星大陆也遭到了诅咒,还是这世上最恶毒的诅咒。”
当时的少年还不知道父亲话中的含义。
直到有一天,父亲也像新母大人一样,不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