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封的行程是保密的,所以会面并没有设在签押房,而是在后宅正堂,分宾主落座,下人奉茶之后退出,范良臣又从座位上起来,走到屋子中央,恭恭敬敬的给元封磕头。
“范某所有的一切都是陛下所赐,当初若非陛下出手相救,范某早已是兰州城外的一杯黄土,客死异乡的孤魂野鬼,如今紫袍玉带,大权在手,光宗耀祖,虽死无憾了,唯有一事耿耿于怀,那就是无法报答陛下的厚恩,我范良臣在此发誓,只要陛下一句话,虽肝脑涂地,刀山火海,范某往矣。”
这是表忠心呢,范良臣是个厚道人,读书人中少有的忠义之士,这也是元封愿意帮助他的原因,从官复原职,到升任道员、巡抚,再到升总督,几乎范良臣每一次升官都脱不开元封的帮助。
从范良臣的角度来说,元封就是他人生中的大福神,从他在客栈中被鞭炮惊醒,被八抬大轿拉去做道台的时候,他就认定了将这条命卖给元封,升巡抚,升总督,那不是自己的本事,也不是皇上的赏识,而是元封生生给他造出的机会,所以他一点也不感激大周朝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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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又说回来,即便范良臣有异心,甘肃可是紧挨着西凉的,随时随地西凉人都能南下夺了兰州,这一点他又不是不知道,所以说,范良臣已经被牢牢绑在西凉的战车上,除了前进没有其他道路可以选择。
范良臣是封疆大吏,和朝中户部尚书的关系又好,彼此间书信往来不断,还都是通过官邮驿马走的,速度很快,自然能获得京中不少信息,对于京城人来说那就是一钱不值的旧闻,对于边陲之地的人来说,那就是值钱的情报。
正因为如此,元封才能如此放胆的对付周使,以为从一开始他就知道东周人的底线,知道他们国库里没银子,知道他们最近两年不敢打仗,所以才能在那场外交斗争中占据了上风,并最终取得了胜利。
表了忠心,一番寒暄之后,范良臣又讲了些朝廷中的人事关系,各种轶事,其实他也是道听途说,不过总算聊胜于无,通过这一件件互不联系的故事,一幅大周政治脉络图在元封脑海里渐渐清晰起来。
“柳大人已经回京了,据说还在赋闲,不过登上相位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情了,在京有事可以找他……”
听范良臣说到这一句,元封不禁微笑一下,柳松坡可不是个好相与的角色,看到自己在京城出现一定会引发他许多的联想,这个人还是少接触为好。
……
在兰州耽搁了数日,元封又有了新的身份,陕甘总督的私人特使,皇太后万寿节,各省督抚都有孝敬,范良臣也不能例外,除了代表官方的礼物之外,还有一份私人的孝敬,当然了,朝廷上下各级官员都得打点一番,这点规矩范良臣还是明白的,他又不是温彦,在甘肃根深叶茂的没人敢惹,万一哪点招呼不周,怠慢了朝中大佬,参他一本就后悔莫及了。
等甘肃的贡品准备好,西凉的使团也到了,虽说距离万寿节还有好长一段时间,但京城太过遥远,关山万里的,使团又不是行军打仗,走的快了难免磕着碰着那些珍稀玩意,所以还是早点动身的好。
队伍晃晃悠悠走了一个月,终于抵达了长安。
夜晚,尉迟府,今天是家主的寿辰,白天来了好多的客人,尉迟府门庭若市,就连知府老爷都亲自来贺呢,寿宴已经结束,客人们的车马也都离去了,时值深秋,门前一片萧瑟落叶,一个老院公拿着大扫把慢悠悠扫着落叶,忽然在墙头灯笼的照映下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孤零零的站在门前。
老院公揉揉眼睛,似乎不敢相信,喃喃道:“小姐……”定睛再一看,果真是小姐回来了,身穿狐裘脚踏蛮靴,一副西域打扮,只是容颜未改,依然是那般的俏丽可人。
老院公把扫把一扔,飞奔入院,兴奋的声音响彻尉迟府:“小姐回来了!小姐回来了!”
不多时,下人们便看到老爷快步如飞的从书房里走出来,脚不沾地的走向大门,向来持重的老爷从没这样激动过,直到距离大门十步远的地方,尉迟光才放缓了脚步,慢慢走到门旁,看见夜色中亭亭玉立的女儿,坚强的尉迟家主也不免眼眶湿润了。
“佳儿……”
“爹爹!”
尉迟佳大叫一声飞奔过来,尉迟光也慌忙迈出大门,这时他才发现,女儿身后不远处的大树下,还站着一个玉树临风的年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