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着这话,院长说道:“但愿真能放心。”
说完这句话,这位读书人的领袖离开了这里。
此间便只剩下了周枸杞和魏序。
周枸杞走进小院里,来到之前院长坐的地方,伸手倒了两碗酒,这才笑道:“魏师弟,有些话总是憋着也没什么意思,今夜我们有些时间,可以说一说。”
魏序没说话,但是站了起来,沉默地走到了周枸杞对面坐下。
这两位同门师兄弟,已经有很久没有这么对坐了。
在那桩事情之前,两人的关系说不上极好,但至少不差,如今两人对坐,已经是时过境迁。
“记得当初的最后一局棋,还没下完,不知道如今是不是有机会把没下完的下完?”
周枸杞笑着看向魏序,然后伸出手指在桌面上划过,纵横交错之间,便有一张棋盘落在上面。
魏序看着那棋盘,沉默不语。
周枸杞却已经凭着记忆,在棋盘上点了许多地方,他所点的地方,自然便出现了一枚枚棋子。
魏序也伸出手,留下许多棋子。
两人都是当世最了不起的读书人,即便是数年之前的棋局,也能记得清清楚楚。
这并不是什么问题。
周枸杞看了一眼棋盘,说道:“当初的局面也是我占优一些,只不过我这些年没再下棋,想来棋力已经不如你,毕竟你在神都,还能时时和苏师弟切磋。”
苏意也是院长的弟子,或许还是天下最会下棋的人。
“把我们这些人绑在一块,只怕都不是苏师弟的对手。”
周枸杞感慨一声,笑道:“倒也是许多年不曾见过他了。”
魏序脸色苍白,几次想要张口,却也说不出什么来。
周枸杞说道:“人生有许多事情难以选择,但还是要选,但不管怎么选,千万不要和自己过不去,不然就和现在的魏师弟这般,浑浑噩噩了。”
魏序忽然说道:“如此情况,换你,你会如何选?”
周枸杞看了魏序一眼,淡然道:“自然是拦一拦他,拦不住,便死在他手上便是。”
“血液里的东西,当真说舍便舍吗?”
魏序有些不解,他的眼里满是迷惘的意味。“那个叫陈朝的小子不是才杀了自己的兄长吗?你以为他为何要杀?”
周枸杞说道:“自然是争的对错,不是别的。”
魏序听着陈朝的名字,沉默了很久,才说道:“他的确是个让人无法理解的人。”
周枸杞说道:“其实很好理解,无非是对错在他的脑子里,要比其他很多事情更重要。”
“魏序,你不是个坏人,甚至你可以说得上是个好人,但你太懦弱了,要知道,在这样的大事上,懦弱的人,是没办法选对的,而你的选择,在很大程度上,会带来极大的后果,对了,应当是该我落子。”
周枸杞伸手落子在棋盘上,笑道:“你们想得很好,拦住了先生,那么陛下孤立无援,今夜便会死在你们手上,但实际上魏氏既然这么多年都是鬼,早已经说明一个道理,那就是你们并不重要,至少要舍弃,你们是最早被舍弃的。”
魏序说道:“都是棋子。”
他也落下一子。
“不过你还是做了错事,也就是甘愿继续留在棋盘上做棋子,老师这些年的犹豫不决,只怕也是因为如此。”
周枸杞似笑非笑。
“我不配做院长。”
魏序很平静,但眼眸里的情绪却彰显着他不知道平不平静的心。
周枸杞说道:“书院是一座修行宗门,也是一群读书人汇聚的地方,既然这般,可以做宗主的,便不见得能做院长,因为除去要谋求书院的存续,还要坚持一代代圣贤传下来的对错,这样看来,小师妹是很好的人选。”
魏序没有说话。
周枸杞叹了口气,看着自己的这个师弟,他们之间,其实并无恩怨,那一切他早已经知晓魏序并不知情。
如今自己这个师弟,不过是在画地为牢罢了。
“我终究姓魏。”
魏序看着周枸杞,“欠你很多。”
周枸杞笑了笑,不准备多说,只是伸手再次落下一枚棋子,说道:“我知道你在求死,死在我手里,或许是你最好的解脱方式,这样吧,这一局棋,你若是赢了我,我便满足你。”
“我们之间的恩怨,只在今夜,只在这局棋里。”
????????????????周枸杞看了看远处的夜色。
没有再说什么。
……
……
皇城里的声音渐渐小去。
魏氏家主瘫在地上,脸色苍白。
李恒的衣衫下在流着鲜血,滴落了一地。
这位内侍之首,战胜了眼前的魏氏家主,虽然也付出了极大的代价,但是对他来说,却还是很值得。
他看着魏氏家主,手里不知道什么时候多出了一把刀。
之前他曾经将赵三宝的肉一块一块割了下来,如今他也要将魏氏家主的肉割下来。
也不知道忘忧尽头的强者和寻常人的肉,有什么区别。
但李恒知道,魏氏家主会活得更久一些,也会更痛苦一些。
魏氏家主有些茫然,今夜的计划推进的其实很好,除去不知道李恒这个变数之外,其他的都还算不错,至少院长没有出现在这里。
但他还是输了。
其实无非谋划的事情,就是不够强。
也不是他不够强,是大梁皇帝太强。
这样的差距,很难用谋划来解决。
魏氏家主无奈地笑了笑,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大梁皇帝忽然看向前面。
在夜色里,有个提着灯笼的年轻人来到了这里。
他一身黑衫,手里还提着一颗白头。
脸上有些污血,但头发里的更多,血都凝结了,无法继续往下坠落。
来到广场上之后,他丢出那颗白头。
坐在龙椅上的大梁皇帝看着眼前的陈朝,笑道:“去做了什么?”
陈朝说道:“杀人。”
魏氏全部高手都到了皇城里。
那么剩下那些呢?
自然在魏氏祖宅。
“我从中门而入,见人便杀,不知道杀了多少。”
陈朝有些疲倦,魏氏没有无辜的人,就连魏序都很难说得上无辜。
大梁皇帝说道:“你倒是干脆。”
陈朝摇摇头,“我不是喜欢杀人。”
大梁皇帝知道那是什么意思,没有多说,只是招手道:“来,站到朕旁边来。”
陈朝没有犹豫,提着灯笼走了过去。
就在他走到大梁皇帝身侧的时候,天其实便要亮了。
于是陈朝吹灭了那盏灯笼。
大梁皇帝说道:“有时候真想你是朕的儿子。”
陈朝笑道:“叔父,也是父。”
……
……
有个中年道人,在某天下山,便一路往神都而来。
天底下的道人很多,但没有谁比他更重要。
他是一座道观的观主,是道门的领袖,是这个世上,说话最管用的几人之一。
当然除去这些璀璨的名头之外,他还是一个很强大的修士。
很多年前他便成名,然后走到了忘忧尽头,如此很多年,他继续在那条修行大道上走着。
不知道快慢,但始终在往前走。
早些年他偶尔会出手,杀些邪道高手,后些年,值得他出手去杀的人已经不多,于是他便没有怎么出手,一直都在道观里。
看朝霞看晚霞,看道祖手札,看那些藏经阁里的道法。
几年前,有人请他去看看某个人,他本不在意那些请他的人,但是对那个人有些兴趣,便还是去看了看。
后来他又见了那人一次,觉得那个人很可怕,于是便想该怎么杀他。
到了如今,他知道那个人不杀不可了,所以便做了些准备,然后便从观里出发,去准备杀人。
这些年,他想杀的人都没有活下来,他认为这一次也不会是例外。
不过那个人很不好杀。
所以他走的时候,想了很多事情。
直到现在,他想完了那些事情,天也快要亮了,他也看到了那座雄城。
看着这座城,道人笑了笑,然后来到门前,城门便倒了。
他要杀人,从不打算偷偷摸摸。
所以从城门而入,过一整座神都,再入皇宫,那个时候刚好天亮。
天亮了,才是杀人的好时候。
——
最近这段情节,尽量都写长章节,除非到了非要断的地方,不过章节长了,数量就不会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