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祐元年四月庚子(十三)。
赵煦用完早膳后,便到了庆寿宫中。
最近,他到庆寿宫的次数越来越多,停留的时间也越来越长。
当然,这是逐渐增加的。
两宫也适应了这个节奏,感觉是赵煦开始黏她们了。
这正常!
官家(六哥)再怎么样,也只是一个孩子。
孩子黏母亲、太母,很合理。
见他来了,向太后当即招手:“六哥来,母后给六哥看个东西。”
赵煦乖乖的坐到两宫身边,眨着一双可爱天真的眼睛:“母后要给儿臣看什么?”
活像了他在现代泡吧的时候,那些凑到他身边的莺莺燕燕:“哥哥怎么一个人喝酒啊?”
向太后看着赵煦的样子,嘴角的笑容,止不住的蔓延,太皇太后在旁边,更是露出了姨母笑。
对赵煦和向太后之间的亲密母子之情,有些时候,真是让她感怀不已。
她也想有一个这样的皇帝儿子。
可惜,先帝并不亲她,反而更亲没有血缘关系的慈圣光献。
这让她一直耿耿于怀。
如今,却在儿媳和孙子身上,看到了她当年求而不得的东西。
于是,这位太皇太后老怀大慰。
每每看着这对母子的亲密互动,她自己也有一种满足感。
向太后将一纸奏疏递给了赵煦:“六哥看看吧。”
赵煦接过来,放在手中看了看,便道:“是范学士的弟弟写的奏疏啊!”
奏疏的抬头,有着写奏疏的大臣差遣、头衔及名字:龙图阁直学士、陕西转运使臣纯粹。
毋庸置疑,这位就是范仲淹的小儿子,那位苏大胡子最亲密的友人范纯粹了。
向太后嗯了一声,道:“确实如此。”
赵煦低着头,认真的看了一遍,眼睛渐渐的亮了起来。
“真乃大才也!”赵煦看完,抚掌大赞。
向太后也笑起来:“六哥也觉得好?那母后和太母,就要用印,准其奏议,先在鄜延路、环庆路以及泾原路试行其策。”
赵煦嗯了一声,眼中却闪过一丝异色。
“看来,不止是章楶发现了党项人的战术漏洞和弱点了。”
“范纯粹也在实践中,隐隐约约,察觉到了!”
范纯粹的奏疏,是一篇对过去数十年,宋夏战争进行分析、总结的奏疏。
经过范纯粹的分析、总结。
他最终抓到了一个关键——大宋沿边各路,在遇敌时,严重缺乏配合。
诸路兵马,各自为战。
前方寨堡,经常性的孤立无援,被敌切割、包围。
所以,范纯粹建议,朝廷下旨,在沿边各路,在一线寨堡之后的腹地,拣选精锐,组建以骑兵和精锐步兵为核心的机动兵团,配属在二线,以便随时支援前线,而在一线寨堡,则只放防御为主的驻泊部队,依托坚城要塞,固守不出。
同时,他还建议,简化各路兵马战守救援的流程。
本路兵马在得知邻路遇敌时,既可不经朝廷旨意,而由本路经略使临机决断,出兵救援。
“范纯粹之议,已触碰到了章楶后来的弹性防御的门槛了!”赵煦在心中喃喃自语着。
“真是英雄所见略同!”他感慨一声。
只能说,在经过了数十年宋夏战争的拉锯和鏖战后。
大宋这边的有识之士,都已经开始正视敌我优劣,并寻找问题所在。
所以,章楶后来的弹性防御战略,不是他一人之智。
而是,从庆历年间以来,无数名臣大将,在战争中的失败与教训,成功和经验的基础上,总结而出。
这样想着,赵煦就微笑着看向两宫,道:“太母、母后,刘昌祚既已回京述职,鄜延路经略使出缺,不如就命这位范大臣为鄜延路经略使,命其在鄜延路,试点其所议论之策。”
向太后当即看向太皇太后,太皇太后颔首微笑:“官家之议甚好。”
这位太皇太后近来心情非常舒爽。
主要是,章惇南征太给她长脸了。
王师摧枯拉朽,不过一月,大军直取富良江,令交趾震怖、俯首。
如今,交趾已遣使求和。
同时,大理国、真腊、占城等国,也都被此战震慑,纷纷遣使来朝。
大宋威名,远播四方。
这让太皇太后每每想起,嘴角都会轻微上扬。
老身临朝听政,一年有余,便南服交趾,拓土千里,不止尽得交趾江北之地,还让交趾人乖乖遣使求和。
大理、真腊、占城等国震怖,遣使来朝。
先帝在位时,有过这样的事情吗?
好像没有吧。
熙宁南征,功亏一篑,五路伐夏,最终徒耗军费,永乐城之战更是一败涂地。
而老身只遣五千人南下,便得到了这样的成果。
老身真是大宋第一太母!
未来青史之上,必与古来贤后同在。
于是,这位太皇太后便道:“就依官家的意思好了。”
“待刘昌祚入朝后,便以范纯粹为鄜延路经略安抚使!”
说完朝政,太皇太后就看向赵煦,道:“官家可听说了,近来御史们在弹劾的事情?”
赵煦眨着一双可爱天真的眼睛,小脸红彤彤的:“孙臣近来,一直在用心功课,并无太多闲暇关注朝政,还请太母明言之。”
做戏做全套。
赵煦在章惇生擒李常杰后,便开始进入了‘好好学习、天天向上’的节奏。
除了在集英殿里读书,就是来庆寿宫陪两宫。
哪怕到了庆寿宫,他也是捧着书在看,仔细的记着笔记。
主打的就是一个——朕什么都不知道。
太皇太后不疑有他。
这个孙子认真读书的事情,是所有人都看在眼里的。
便道:“广西地方,有些奏疏入京,说是广西经略使章惇,生擒交趾伪太尉李常杰后,并未奏请朝廷,便决定在邕州将之凌迟……”
“此有违祖宗法度也。”
赵煦听着,托着腮帮子想了想,便起身对太皇太后谢罪道:“孙臣却是要向太母、母后请罪了。”
“嗯?”
“不敢瞒太母,当初章相公南下,陛辞之时,孙臣曾与之交代过一句话……”
“若得李常杰,必将之凌迟,以祭当年邕州死难军民。”
“六哥怎会有这个想法?”向太后奇了。
赵煦睁着自己拿双黑白分明的真诚双眼,说道:“回禀母后,父皇在时,曾和儿臣说过,交趾当年屠邕州,乃生平之憾!“
“父皇还曾说过,若能得李贼,必在邕州刑戮,以谢当年殉国之臣民!”
两宫对视一眼,然后就都笑了起来。
“既是先帝嘱托,这李贼确实该在邕州受刑!”太皇太后说道。
向太后也赞同道:“确该如此!”
如今没有民族主义,也没有什么国族认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