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丰八年五月丙午(十四)。
葭芦河的晨雾,刚刚散去。
仁多保忠就已经登上了星南寨寨墙。
自从南蛮夺取葭芦寨以来,大夏为了防止南蛮继续西进,沿着葭芦河的河谷,在险峻之地修筑了数座大小不一的寨堡。
一方面防御南蛮长驱直入,直取双山堡。
另外一方面,则作为前进基地,以期重夺葭芦寨。
星南寨就是最靠前的一座寨堡。
不过此寨与其说是寨堡,倒不如说是个哨所。
撑死了也只能容纳百余人的守军!
修筑它的目的是为了给后面的寨堡预警的。
所以,防御很简单,就是在山路一侧的山头上,用石头和木头,堆磊起来一个山寨。
几乎没有什么守城器械,也只有一口水井。
但,现在这个小小的星南寨,却成为了掩护仁多家大军西撤的关键据点。
仁多保忠在寨墙上,远望着数十里外的葭芦寨,也注视着那些在附近活跃的南蛮骑兵。
“南蛮子这是早有准备啊……”
他已经发现了,至少两個隶属于不同南蛮大将的骑兵。
除了訾虎,还有邢佐臣的旗号。
虽然发现的兵力都不算多。
可是,这些都是先锋、斥候,跟在他们身后的肯定是一支大军!
而訾虎的驻地在太原,邢佐臣的驻地在瓯脱地以南、窟野河以北的麟州。
所以,这不可能是仓促赶来的。
只能是提前做好准备了,在这里扎下了口袋的陷阱!
想到这里,仁多保忠就浑身冰凉。
“有人出卖了大白高国!出卖了仁多家!”
他想起了去年,他的叔叔,大夏统军元帅、正监军仁多零丁,被南蛮的泾原军在静边寨下设下重重埋伏。
即使所部骑兵拼死奋战,左突右冲,也无法突破重围,最后跟着老元帅全体战死在南蛮的一道道伏击圈中。
老元帅的首级,都被人斩下,送到了汴京城。
曾在灵州城下,掘开黄河,将南蛮数万大军溺死的老元帅。
曾经率军攻破永乐城,让南蛮皇帝吐血的老元帅。
就那样死在了静边寨下的包围圈。
仁多保忠本来就怀疑是有人故意出卖了他的叔叔!
如今,看着眼前出现的南蛮骑兵。
他越发相信了这一点!
“幸好……幸好……这些南蛮人没有泾原军那么狡诈、阴险……”
“不然若我和叔父一样,顿兵坚城之下,久攻不克,却忽然被南蛮重兵四面合围……”
“我死无葬身之地矣!”
这样说着,仁多保忠的眼中就满是寒光。
因为,他知道的,唯一有动机和能力做这种事情的人是谁?
梁乙逋!
老国相的儿子和继承人,也是太后的侄子,皇后的亲弟弟!
老国相,仁多保忠是钦佩和拜服的。
那是真正的英雄人物!
虽然是汉人,却有着广阔的胸襟和远大的抱负。
至于梁乙逋?
一个黄毛小儿,阴险狡诈,赏罚不公!
去年,他的叔叔仁多零丁就因为一个事情得罪了他,就被其逼迫着去攻打泾原路。
结果,被泾原的南蛮合围在静边寨下。
如今,故技重施是吧?
“梁乙逋!”仁多保忠在心中发誓:“待我回师兴庆府,我誓杀汝!”
他已经想好了。
回去后,就去拜见兀卒,向兀卒纳忠。
仁多家的一切力量,都可以拿出来给兀卒使用。
用兀卒的力量来复仇!
至于兀卒掌权后,会不会再次推动复兴汉礼,重用汉人。
那就不关他仁多保忠的事情了!
想着这些,仁多保忠就握紧了拳头。
当然了,他也清楚,现在他要做的事情是——率领仁多家的亲兵,从这里撤出去。
这是一个危险的事情。
在敌军大军面前撤军,必须小心再小心。
这也是他为何花了两天时间,才从葭芦寨下撤过了这星南寨。
因为他不仅仅要警惕南蛮骑兵的突袭,也要维持撤军各部的秩序,还得派人去后方打通道路,确保自身后方安全。
为了防止那些乌合之众在撤退时,乱作一团,仁多保忠甚至不得不率领本部精锐亲自殿后。
可是……
仁多保忠知道,他不可能再像过去两天那样,有条不紊的撤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