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种船身长十余丈,深三丈,宽约二丈五尺,大概可以载两千石,算上篙师水手,总共可搭乘六十人左右。”
“船舷全部以全木巨枋搀叠而成,船面平坦,船底尖如利刃,船舷两侧又固定有吃水线的竹囊,若是在海上遇到大风大浪,这种船相较于其他会平稳许多。”
“像容州那般临海的州府,海舶舵材即使是在当地都是贩价极高,可惜胥州并非临海,这些专供河运的船只相较于海运的船只,造价要低上一些。”
晏辞下了马车跟着秦子诚沿岸走着。
秦子诚一边走一边用手指着岸边停靠的船只与他解释:“先前老夫人曾经差人与我说想给你在船厂寻个差事,不过后来听说你志不在此,于是便没有再提。你到了胥州这么久,今日难得有时间带你过来看看。”
晏辞多谢了他的好意,笑道:“舅舅日理万机,能亲自带外甥来此观摩学习,外甥心中已是感激。”
秦子诚似乎已经习惯了晏辞这般恭敬却有些疏离的态度,莞尔道:“你到底是我三妹的儿子,与我秦家也是血亲,说话做事也不必如此拘谨。日后有需要的地方,只管开口。”
这时两人已经行到一艘正在建造的船的附近,那船旁边站着几个人,拿着图纸似乎在讨论什么,一见到他们过来,为首一人立马上前。
那是一个高个子男人,穿着干练,露在外面的皮肤黝黑:“东家。”
“晏辞,这位是这里的总管事,我平日不在的时候,便由他管理船坞的事物,正好今日他也在,便让他带你熟悉熟悉这边。”
眼前的人闻言看了看晏辞,朝着他笑道:“我叫周栾。”
此人双眼深邃,又生的高鼻薄唇,样貌相当英挺,只是一道突兀的刀疤从左侧眉尾横贯面容,一直延伸到右唇角。这刀疤看起来狰狞可怖,直接将他的脸分割成两半,也不知是遇到什么事才会造成这样的伤痕。
似乎是习惯了被人有意无意地打量,这叫周栾的男人丝毫不在意,坦荡笑道:“以前出海时运气不好,遇到了海盗,不过幸好命大逃过一劫。”
秦子诚对他道:“这是秦家的表公子,你好好带他看看这里,不可怠慢。”
周栾点头道:“是,东家。”
秦子诚点了点头,他似乎对这个叫周栾的年轻人颇为青眼有加,在船坞所有穿着管事衣物的人当中,数这位周管事最为年轻。秦子诚随便叮嘱了几句,便在几人的簇拥下离开了。
晏辞收回目光,见周栾细细地打量着自己,道:“那就有劳周管事了。”
周栾笑道:“你是秦家的表公子,东家又嘱咐我好生待你,这‘有劳’二字我是万万不敢受的。”
“来吧。”他顿了顿,示意晏辞跟他一起,“想看什么,我带你看。”
晏辞虽然对船舶不太了解,但长长见识也是好的,于是便饶有兴趣地跟在周栾身后,听着他不时给自己指着岸边的船只解释其构造,装载力等。
从水面上来的带着湿咸味道的风吹乱了晏辞的鬓发,耳边工匠们凿锤敲击的声音不绝于耳。
“新船下水时的场景才最为壮观。”周栾指着一艘还未造好的船与晏辞道,“你下次来,这艘船应该就建成了,到时候记得过来看。”
晏辞朝着他指的方向看了一眼,仔细观察了一下,见那艘船与先前路过所看到的船体都不太一致,于是问道:“那艘好像和其他船不太一样,是什么船?”
周栾的目光落在那艘还未建成的船上,他眉梢一挑:“表公子,有没有人说过你观察的很仔细?”
晏辞还没答话,他便自顾自解释道:“那艘是江船,造好了能乘五百石以上。”
他上前半步面对着那条船,不知是不是晏辞的错觉,他感觉周栾看着这艘船的时候,目光在其上停留许久。
“那是东家近几年新设计的船。”他看着那艘船道,“在寻常江船上进行改良,帆桅高五丈六尺,二十六节,启航时棹橹柁同时并用,无需用桨,只靠帆行和漕力即可日行千里。”
他说的话晏辞一个字都没有听懂,但见他似乎对这艘船很是看重,于是不愿浇了他的热情,点头道:“那真是艘好船。”
“自然是好船。”周栾收回目光,“这船型当年刚一下水,秦家就凭借这艘船短短几月包揽了胥河之上十分之四的漕运生意,以至于小型船坞无利可图,最终只能被收并入秦家的船坞之下,自此事之后,秦家便成了胥州最大的船商。晏公子既是秦家的表公子,难道不知道此事吗?”
晏辞张了张嘴,诚实地回答:“这个我的确不太了解。”
周栾回过头盯着晏辞看了一眼,晏辞坦然抬眼对上他的目光。
两厢相撞,周栾坦然笑了笑,脸上的伤疤随着笑容的出现更显清晰:“想来是表公子初到胥州不久,有些事情还不了解...不过东家事务繁忙,临行时嘱托我好生招待表公子,表公子若是对此感兴趣,还想了解些别的,可以随时来找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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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到黄昏的时候,晏辞才离开船坞。周栾一直送他到门口,说东家还有别的事要处理,让他代自己相送。
晏辞离开秦家的船坞,回了店里。
然而他刚一踏进店门,便听见店内传来一阵糟乱的声音,与平时很是不同。陈长安原本就是个稳重的性子,有他在的时候店里几乎不会发生什么杂乱之事,于是他眉尖微蹙,径直往里面走去。
接着便看见店后面乱成一团,众人正七嘴八舌说着什么,陈长安个子高,越过众人肩膀,正好见他从外面回来了,忙拨开众人快步朝晏辞走过来。
晏辞见他面上有焦急之色,奇道:“平日这个时候店里不是都要打烊了,你们怎么都留在这里,还是这幅表情,可是出什么事了?”
他话音未落陈长安便接上了话:“少东家,是今日外出打香纂的小工,有一人至今未归。”
晏辞目光一转:“谁?”
陈长安往后看了一眼,目光落在某个小工身上,沉声道:“你过来,跟少东家好好把事情的经过说清楚。”
晏辞往他身后看了一眼,只见一个年龄十四五岁的哥儿从人群中挤出来,揉着眼睛上前,他双眼眼圈红红的,好像刚刚哭过。
这哥儿晏辞认得,名字叫小栗,因为在店里众学徒中年纪和流枝相仿,所以和流枝关系不错,两人经常结伴而行。
晏辞问道:“小栗,你怎么了?”
小栗揉着眼睛,还没说话,晏辞忽然觉得不对,目光在他身后众人面上扫过:“流枝呢?”
小栗吸了吸鼻子:“少东家,都怪我,流枝他,他...”
他声音急促,脸也因为过于激动而涨的通红,晏辞放缓了声音:“没事,你慢慢说,告诉我发生了什么事。”
小栗担忧地看了陈长安一眼,又看了看晏辞的面色,这才小声道:“今天店里接了一个单,要两个香师上门去打香纂。”
“因为当时只有我和流枝闲着,我的手法又不太熟练,所以就央求流枝陪我一起。可是我们到了那里,那客人却百般刁难,无论我们打了多少盘香纂都说不满意,我们一直从上午打到下午,中午连饭都没有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