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鼓点,亭子中的人会将手中的盛满酒的杯子顺水流下。鼓声停的时候,杯子停到谁的面前,谁就将杯子拾起饮酒作诗。”
顾笙听着颇有兴趣,他拉着晏辞的袖子左顾右顾,忽然朝着水榭方向挥了挥手:“夫君,表哥已经到了。”
晏辞从那座位上的几人面上一扫,很快就看到有一席上坐着的人正是魏迟。
魏迟也看到了他,他盯着晏辞看了一眼,然后移开了目光。
“魏兄,那人是你的朋友?”
他端坐在团垫上,身边一个儒生见他一直看着那人,凑过来好奇问道。魏迟未成亲前,曾经与这些胥州的读书人交往甚密,他虽然没有入仕,但少时熟读诗书,在诗词方面小有造诣,又是在胥州长大的,所以和胥州本地的儒生有不少相识者。
他面上笑意不减:“李兄说笑了,那是我表弟的夫君,并非与我结交之人。”
这话的意思大概是要不是因为这人是自己亲戚,自己断不会认识他,而且此人不配与自己结交。
那姓李的儒生闻之了然,忖度着又打量了晏辞一番:“不过看着倒是一表人才的。”
“李兄也说了,只是看着。”魏迟淡声道,“不过他是个商人,依水巷先前不是有个卖帐中香的香铺吗,就是他开的。”
他此话一出,那姓李的儒生啧啧两声:“原来是卖帐中香的...”
魏迟点头,继续道:“而且此人道貌岸然,心术不正。李兄莫要被他的外表骗了,他表面上一派君子,实际上是个惯于流连烟花之地的人。”
几人听完纷纷咋舌,看着晏辞的方向皱起了眉:“出入那种肮脏之地的人,想必身心皆不干净!魏兄,你表弟可知道此事?”
魏迟摇头,面上一副悲戚:“表弟被此小人蒙骗至今,尚且不知实情。我也在想用什么方式告知他此事比较好,可是我表弟对他情根深重,我怕说出实情会伤了表弟的心。”
“我倒是不知这诗会什么时候变成谁都可以进的了?而且我见他手里的花笺,似乎还可以参与‘曲水流觞’?”
身旁的人听魏迟说了晏辞的种种“行径”,眼里皆是流露出不齿之色,纷纷附和。
魏迟却道:“是我给他的。”
“魏兄你...”
“诸位听我解释。”他耐心陈述,“这次诗会本就是他以表弟的名头向我要花笺,然而我给他以后,他才说想进诗会结交些才子好卖他的香。此等行径过于功利,我本是无论如何也不会答应的...可我以为是表弟向我要,所以便给了他,如今就算要回来他肯定不会给,所以才...”
他顿了顿:“而且我表弟至今都不知道他背着他去流金街的事...流金街诸位知道吧...”
“就是那个销金窟!”本来几个一直听着没搭话的人听到“流金街”三个字也加入进来,倒不是说他们对那流金街多么恨之入骨,而是他们这些人哪怕辛劳一辈子挣到的银两,恐怕也不抵那些进出花楼的人一晚上的花销。
这些人多是清高自命不凡,最看不惯那些继承家产肆意挥霍者。
“真是岂有此理!”几个人听罢忿忿不平,“魏兄,这种行径简直让你我不齿!”
魏迟摇了摇头:“不齿又如何,他与我表弟早已是夫夫,我表弟又如此爱慕他,我只是他的表哥,我又能做些什么...”
那几个儒生互相对视了一眼,那李姓儒生再次站出来,义愤填膺道:“魏兄莫急,我们这诗会上都是有真才实学的人,这种混进来的人定要给他一个教训,绝不会让这小人得了意!”
…
魏迟没再说话,而是朝身后的侍者说了什么,接着朝晏辞的方向点了点。
那侍者点了点头,随后向水榭入口走去。
水榭的入口处诗有一个专门负责收录花笺的人,只要手中有花笺者便可以进入曲水流觞。此时收录花笺的人听完侍者的话,放下手中笔,然后便在侍者的指引下朝晏辞的方向走来:“公子。”
他的手朝那些溪边的锦垫一指:“请公子尽快入场,随意挑选一处落座。”
晏辞一怔:“不,我们只是来参观的,没有要去作诗。”
那人却是上下打量了他一番,然后点了点他手里的花笺:“公子,这花笺只有报名参加诗会的人才有。今日在场的都是胥州城中知名的才子,公子若是连这规矩都不知道,为何要来参会?”
“…”晏辞谨慎思考了一下,“你们会不会弄错了,我的确没有报名诗会。”
他只是来看热闹的,可没想要作诗,而且他那三脚猫的功夫,作诗岂不是要被人笑死。
周围人见到这边的躁动已经纷纷转头看过来,那人却将手里的名册给他看,指着其中一个道:“这里的可是公子的名字?”
晏辞看过去,见上面赫然写着自己的大名,他蹙了蹙眉,抬头越过花枝拼成的院墙看向魏迟。
出乎意料的是,后者也看着他。
他注视着晏辞,只不过面上的表情跟先前总是温和带笑截然不同,那是一种嘲弄鄙夷的神情。
晏辞先前还奇怪魏迟为何屡次邀请他去参加十二花令游。
直到现在他终于明白了,所以他这么主动邀请自己过来,就是为了让自己在诗会上作诗?
不,不应该说是作诗。
他是想让自己丢人。
眼见周围已经躁动起来,拿着名册的人也开始催促:“还请晏公子尽快入场,莫要耽误了时辰。”
晏辞本来想问问他不去行吗,然后一抬眼正对上魏迟似笑非笑的表情,他的话到了嘴边又被咽了回去。
周围围观的人也都将目光投了过来,顾笙有些担心地拽了拽晏辞的袖子:“夫君,你要进去吗?”
他看着晏辞沉默的样子,小声道:“若是夫君不擅长作诗,我们还是——”
“去,为什么不去?”晏辞不知哪来的一股气,心里想着再说这曲水流觞完全凭运气,又不一定轮到自己,就算轮到了,随机应变就是。
来都来了。
他理了理下摆,面上毫无怯色,抬脚大步走到水榭内随便找了个空的席位坐下。
不多时,在那亭子前面的白衣人点头示意下,花鼓声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