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些日子店里从西南进了一批麝香,这些麝香进的时候就花了几百两银子。”
“如今刚好过了麝香采集的月份,所以这批麝香十分珍贵,是将来一年店里所有带麝香香品的原料。”
“店里的伙计们都是对其慎之又慎,大家都知道稍有偏差,接下来一年店里所有包含麝香的香品都得下架。”
“可是今日正要开箱使用,结果一开箱,便发现这麝香的香味比三日前减淡不说,颜色也是褐中带红,味道十分怪异,小的不敢隐瞒,这不速来找管事你了吗!”
第119章
那伙计一口气将事情说完,方才吐出一口气,神色间却是颇为紧张地看着面前几人。
晏辞没太明白这件事的重要性,但是那管事与陈昂一听齐齐变了脸色。
他不太明白他们如此紧张的原因,问陈昂道:“这批麝香很重要?”
陈昂与他解释:“公子有所不知,这批香料是去年定下的,几日前从西南云州不远万里运送来的,每年只有这一批,只因这麝香每年年产量稀少,属于有价无市。今年的麝子刚刚过了闹春的时候,下一批麝香就要等到明年中秋之后了。”
麝香并非是由草木结成,而是由一种叫做麝的,像小型鹿的动物身体中结成的,乃是雄麝到了交尾的季节,从其腹部肚脐和排泄处之间的香腺里产出的。
若是在现代,为了保护麝这种动物,会进行人为养殖麝子来产麝香。
但是在这个朝代,若是想得到麝香就得杀掉雄麝,割掉其香腺,所以这种香因为产量稀少而变得十分珍贵,在市面上动则千百两银子也不奇怪。
所以如果库房里那批麝香有问题,会给晏家带来巨大的损失,管事的情绪显然更激动一些:“你一个毛头小子,哪来的本事确定那批麝香有问题?!”
小伙计依旧愁眉苦脸:“管事,这麝香的味道我都闻过几百回了,不会弄错啊。”
他说的十分肯定,那管事于是更加焦急,朝晏辞拜了拜急切地解释:“少东家,我在铺子里负责麝香采买快有十年了,这店里的麝香都是我亲自去当地采收,绝不可能有差错!这小子的话不能当真,这...”
“没事。”晏辞点了点头道,“我已经到这儿了,不如先随你们一起去库房看看。”
这晏家的库房在这条街最里面,临着一条小河,周围修了望火楼和几口水井,白天夜晚都雇了人轮番看管,可见里面香料的贵重,生怕起了火。
几个人到了库房门口时,库房里的伙计都聚在门口,全部穿着一样的黑色,方便做工的衣服,身上沾满香粉,应该是香料工坊的小工。
几个人正围在门口讨论着什么,见到管事的身影立马噤声,又看到他旁边的晏辞和陈昂,陈昂以前经常来铺子,所以大部分人认得他,但晏辞就不是了。
不少人好奇地打量他,但是都没敢说话。
伙计在前面带路,进了库房,一个朝下的木梯通向黑洞洞的地窖,地窖里面分了数个单间,每个单间里所存香料皆不同。
不同于晏辞在家时简单的在小香房将所有香料放在一起,晏家这偌大的库房分门别类将所有香料单独保存。
凡是有些历史的香铺都知道,好的香品在得当储存一段时间后,香味会更加温润平和,当若是储存不当,香味和药性容易混杂。最好的方法就是不同形制的香分别储存,放在地窖避光避潮是最好的方法。
存着麝香的库房,一开门一股浓重的香气便扑面而来,里面数十个木头箱子,打开盖子里面放着附着稀疏皮毛的扁圆形的东西,便是雄麝的香腺。
这未处理过的麝香之后必须将上面的皮毛杂质去除,再阴干,得到的香体又被称为“整香”,若是将里面的粉末状香粉刮出来,这些粉末便是“散香”。
晏辞的目光落向一旁的桌子上,上面一包纸上面正是刚刚从雄麝香腺里挖出来的褐色“散香”。
陈昂和管事在一旁听着伙计述说,一边看着刚刚刮出来的香粉。
那管事越看越心急,尤其是少东家第一天到这里就出了这种事,自己岂不是要被当场问责,而且这么贵重的香料他怎么赔得起。
“这香怎么可能是假的,这批货当初是我亲自去云州采购一一开箱验过的。”他怒视着伙计,“是不是你们之间不小心弄丢了,掺了些假的在这里!”
几个伙计面面相觑,其中去报信的那个比较勇敢,大惊道:“管事,你怎么能怀疑我们!这种东西一颗就要十几两银子,就算给我们天大的胆子,也不敢动啊!”
陈昂并不是很懂香料,也不知他们说的谁对谁错,见一边的晏辞一直没说话,试探着问:“大公子,你看这...”
那管事闻言心想,这陈管家也是老糊涂了,这麝香市面上造假的不在少数,就算有十年经验以上的老香师都不一定能分辨出真假,这位少东家如此年少,除了看凑热闹还能干什么?
他心里虽然这么想,面上却没表现出来,却见一直没说话的少东家转过头,看了一眼那些粉末。
这麝香粉呈现一种黄棕色,粉末之中隐约有些散乱的没处理干净的动物毛发。
他走上前,从箱子里面拿出一颗刚刚去完毛发的整香,用手轻轻捏了捏上面柔软的皮,触手柔软,放手后自然弹起。
晏辞放下手,又从旁边用手指捻起一些散香来,从一旁的水桶里沾了点水。
众人都看着他这幅举动,一时不知他在做什么,忍不住小声讨论起来。
那边管事看着他一连看了好几颗,小声问陈昂:“陈管家,少东家在干嘛啊?”
陈昂道:“公子做事自然有他的道理,你只管看着。”
管事瘪了瘪嘴有些不服气,心想辨别真伪麝香的手艺都是他们采香的一代一代传下来的,何时这样麻烦,这位大公子实在有故弄玄虚之嫌。
他心里暗想,虽然这大公子在镇上有些名头,但是识别香料和制香又是两码事,有些香师只会将采购好的香料混合制成香品,若是真的让他们去采原香,不一定会被骗成什么包子样。
他看着晏辞一直默不作声,心里愈发不服气,直到晏辞放下手里的麝香,终于忍不住开口:“少东家看出什么来了?”
晏辞转身,手指上面的香粉沾了水以后结了块儿,黏在他的手指上。
“这个麝香...”晏辞盯着指尖看了看,面露疑色。
那报信的伙计一直盯着他的表情,此刻又叫了起来:“你看管事,我说什么来着。”
管事瞪了他一眼,再次朝向晏辞:“少东家,这些原香都是我采选的,我负责为晏家采购麝香已快十年,对这种香料的真假一目了然,少东家怎么能确定自己是对的?”
他这话说得有些冲,有些无礼,陈昂训斥道:“怎么和公子说话的?”
晏辞却也不恼,将一旁的纸拿起来给他看:“这麝香乃是麝的香腺而化,若是真的麝香,里面一定会有少量油滴残存,但是这些香粉太过干净,定有蹊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