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吐了吐舌头,用手在梨羹上面扇了扇。
晏辞拿着勺子轻轻搅拌着碗里的羹,等到温度差不多了才递到顾笙的手里。
虽说临近夏末,可正午的日头还是很毒,阳光透过头顶枝叶交错的空隙,在地面上洒下斑驳的影子,影影绰绰映在院子里的两个人身上。
晏辞站起身,走到门口,将院门敞开。
从他们这个角度,刚好能到远处一望无际的田野,田野里零零星星的颜色斑驳的小点,是在地里分散劳作的农人。
通往村子的小路上还有几个扛着鱼竿,背着背篓,刚从湖边钓鱼回来的人,兴奋地讨论着今天谁钓的鱼数量最多,个头最大。
耳畔蝉鸣不断,微风轻轻吹动他鬓前的碎发,将空气里让人烦闷的燥热吹散几分。
晏辞眯着眼看着远方,晴空无云,湛蓝的长天与成片的稻田在遥远的天际交接成一条微微发白的线。
顾笙依旧坐在竹凳上小口小口吃着羹,嘴角沾染了茶色的糖渍。
他身子寒凉,所以正对于晏辞来说有些毒的日头对他来说刚好,甚至还舒服的眯了眯眼,不知不觉有些困了。
晏辞走到他面前,影子正好覆盖在他身上,本来被晒得暖烘烘的顾笙被人挡了太阳,于是抬起头。
晏辞俯下身,用指腹擦掉他唇边的汁水。
“你困得都睁不开眼睛了。”他说。
而且眼睛都已经眯成一条缝,看着更像猫了。
于是顾笙用力晃了晃头,这才将瞌睡虫从脑子里赶出去。
晏辞伸手收了他的碗,打了井水洗净了,这才走进厨房。
他的余光看向一旁的笼屉,源源不断的蒸汽顺着笼屉的缝隙卷出,与此同时一种从未出现在这个朝代的甘甜味道,第一次出现在这个破旧的庭院里。
顾笙寻着味道来到厨房,正看到晏辞将笼屉掀开。
他吃惊地看着蒸汽散去后,篦子上那几个果子,因为几次蒸煮,水分完全滤干,果皮紧缩,看起来更丑了,然后与此同时顾笙闻到了另一种味道。
晏辞盯着篦子上的果子,然后低头仔细品了品那香味。
原本酸涩的榅桲蒸煮过后,让人忘了其酸涩的味道,徒留果香浓郁,难以忘怀。
里面的沉檀香粉在蒸煮过后,与梨香充分融合,在原本可以静心凝神的香气基础上又添加了一丝清馥。
他将那几个榅桲放到盘子里,将已经蒸煮柔软几乎脱落的外皮剥去,最后将梨肉和香粉一起在石钵中研和,等到浸透了梨汁的沉檀彻底阴干后,他才将那些粉状装进盒子里。
这香的原理不过是将果香浸入沉香之中,使沉香染上了果子的清香。
虽然如此,可沉香稍显浓郁的味道还是会压住果的馥香,若是做成线香等更方便的香型,点燃时香味不好散发,容易使原本甘甜的香味大打折扣,所以他索性做成香粉。
晚上,窗外淅淅沥沥下起了小雨。
两人洗过澡后,晏辞头发还没干,乌黑的发梢在亵衣上滑落一串水珠。
临睡前他将白日已经晾干的香拿了出来。
顾笙在旁边披散着发,一直注意他的动作,目光一直跟随着晏辞手里的盒子,这用果子做的香他还从没闻过味道。
晏辞着他好奇的目光,温声道:“想不想试试?”
第57章
顾笙正了正身子。
“你来。”晏辞拉过顾笙的手。
顾笙被他引着进了屋,脱了足衣,爬上床。
晏辞取来一个小巧的白瓷香炉,在其上放了个小碟,再用小勺盛了少许香粉放在碟子里,依旧用的“熏香”的方式。
屋内,白瓷炉中渐渐因为升腾的热气,烤化碟上的香粉,伴随一丝白烟袅袅,满室自馨。
晏辞熄了油灯,顾笙在他怀里阖了眸。
窗外细雨声不断,轻轻敲打着窗棂。
屋内,他在鼻尖萦绕的那抹香气中渐渐放松了身体。
两只足埋在被子里,干燥的脚掌与柔软的被褥接触,舒适感从脚心传来蔓延到四肢,白日里的劳累在思绪渐渐放空之时,如潮水般缓缓退去。
他在半梦半醒中,莫名梦见江南三月的初春微雨,撑伞乘舟携风过,雨打玉花满枝头。
甘雨染梨香,氤氲满庭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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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晏辞早上起来,发现窗外雨已经停了。
他隔着顾笙,探过身子将窗户推开,然后用一旁的叉杆撑起窗户。
下了一整晚的雨,晨曦微凉清新的风吹散屋子里昨夜残留的香气,那咸湿中夹带着甘凉的味道,让他看着窗外恍惚出神。
窗外树梢上的雨水顺着枝叶滑落,在地上浅浅的水洼中落下一圈涟漪。
顾笙身上盖着单被,侧卧着还蜷在他身边,似乎感受到了少许凉意,于是往他身边贴了贴,睡眼朦胧地睁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