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那本《易钗而弁》,他隐约察觉出了开阳郡君的目的,却不知如何阻止。
后来又看到《志学报》的一篇文章,上面说此话本教坏天下妇人,他觉得言之有理,便寻了个女子演一出戏,想要阻拦话本的传播,让百姓自发抵制。
太后这一出,令他措手不及。
卢仆射视线的余光扫了一眼上方的二圣,灵机一动,陛下对此有何见解?
被提问到的皇帝一个激灵,原本因为繁杂的争吵声昏昏欲睡的大脑瞬间清醒。
什么?他说啥?朕在哪儿?
皇帝有些迷茫,接着反应过来他在早朝,大臣刚说到女官。
他当然不支持了,那岂不是多了无数个母亲,想想就觉得可怕
咦,不对,如果这些大臣家中,也有个母亲那般的女子,是不是能尝到跟他一样的痛苦?
皇帝想着,期待了起来,脑中幻想出这些官员愁眉苦脸,哀号畏缩的样子。
届时看他们敢不敢再摆出一副看他如同朽木的样子。
他清了清嗓子,朕觉得此事并无不可。
此言一出,所有细碎的声音霎时停住。
文武百官当庭失态,险些摔了手里的笏板,神色恍惚。
太后难掩惊讶地看了皇帝一眼,只见他斗志昂扬,眼里闪烁着兴奋的光芒。
她头一回觉得看不懂他了。
因为皇帝这一出背刺,众朝臣失去了战斗的力气,到最后也没议出个结果,早朝草草散了。
太后回寝殿换衣裳,皇帝跟在她身后叽叽喳喳地邀功。
说什么大臣们冥顽不灵,不知变通,不像他全力支持母亲。
太后被吵得头疼,对自己的决定生出些怀疑。
她的想法竟跟这傻儿子达成一致,这中间是不是出了什么差错?是她年纪大了头脑昏花,还是皇帝忽然醒悟?
太傅让你写的策论完成了?她出言打断他的话。
皇帝顿时沉默。
太后:很好,看来没变。
女子可以参加科举,此事传出来,长安百姓大为震惊,他们话本看得乐呵,没曾想在现实中会实现。
因为有铺垫,看了那话本中的故事,觉得并非难以接受,况且朝堂大事,哪里是由他们决定的,顶多闲谈上一两句,当做茶余饭后的话题。
女官有什么不行的?读了书不都一样嘛!
胡言乱语,怎会一样?孔夫子说了,唯小人与女子难养也。可见女子不能成大事。
那还有花木兰代父从军,立下赫赫战功,巾帼不让须眉,怎么不能成大事了?
这、这、反正就是不能成大事。
拿不出理由来说服我,就胡搅蛮缠了,哼!
快看!那边怎么回事儿?
街上,有大批文士打扮的人,乌泱泱片聚集在一起,匆匆路过。
不知道啊,发生什么事了吗?
围观者注视着那群人,好奇地讨论。
他们去的好像是皇城的方向。对了,女子参与科举可不就是一件大事!
大家支棱起耳朵,挪动脚步,跟上那群文士。
路上又吸引集结了许多人。
文士们俱是神色凝重,义愤填膺。他们的气势汹汹,来到皇城门口。
皇城巍峨耸立,朱漆大门庄重严峻。
他们摆开阵势,在围观者的瞩目下,席地而坐,一言不发。
这是在干什么?有围观群众摸不着头脑。
你傻啊!分明是在静坐抗议。
啊?坐一坐就能抗议了?
你坐肯定不行,人家身份不同,是朝廷未来的倚仗。
说罢,皇城内有官员匆匆赶了出来,神色难掩忧愁。
群众说得没错,文人身份不同,他们联合起来抗议,便是皇帝也得重视,给出个交代。
虽说他们也有些幸灾乐祸,全因太后不顾众人反对,如今遭到反噬,但毕竟朝堂一体,他们难逃干系。
诸位,若有诉求,可敲登闻鼓谏言,在皇城门前聚众闹事,此乃大罪,诸位三思而后行。有官员苦口婆心地劝道。
吾等不怕治罪,只求圣人陛下还我们个公道。领头的文士毫不动摇,坚定地说。
他是领头人,带来的都是此次科举入试的举子。他自知人小力微,但从不惧权贵。
身后的人附和他。
吾等不怕!
以身殉道也在所不惜。
何苦。官员叹了口气,仿若看到年轻时傲骨铮铮的自己,劝阻的话再难说出口。
又过了许久,皇城内的许多官员匆匆到场,少顷,太后皇帝也来了。
太后与皇帝端坐在步辇上,身边侍卫环绕,宫婢簇拥。
百姓们惊喜地欢呼,齐齐跪地朝拜,向他们请安。
诸位学子,为何在此静坐?在太后的示意下,有官员开口问道。
吾等并非刻意闹事,只是圣人提议令女子做官,让吾等多年所学,成了一场空谈笑话。领头文士难掩悲愤,让天下举子痛苦难安,一腔报国热血付诸东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