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头一回遇到这样的怪人,修马蹄有什么好看的?哪有人会喜欢看人修马蹄?
大部分人都会觉得很脏吧,尤其还是小娘子。
但对老师傅来说,也是一次蛮新奇的体验,谁不想自己的手艺受到别人赞叹呢!
老师傅的干劲越发足了,动作潇洒利落,像是在进行一场艺术表演。
听着耳边的赞叹声越大,老师傅越发得意,原本绷直的嘴角都情不自禁地弯了起来。
修着修着,铲到了一个带着血泡的地方。
许乘月仿佛与正在被修马蹄的那匹马建立了同感,皱起眉毛,感同身受地痛呼:咦
老师傅觉得这一声是在质疑他的手艺,于是没忍住辩解了一句,小娘子,马不疼的,它这里没有知觉,你看它都没叫。
许乘月点点头,赞同道:嗯嗯,我知道它不疼,但是我觉得疼。
这种感觉让她回想起,自己当初因为穿不合脚的鞋子得了甲沟炎,那种痛啊,痛入骨髓。
之后每回看修脚的视频,都会一边痛一边爽。
老师傅这么些年来,头回遇到许乘月这样的杠精。
既然知道马不疼,为什么她又觉得疼,这马蹄又不长在她身上,奇奇怪怪的。
裴舟过来时,看到的就是这样的场景老师傅在修马蹄,许娘子在观看。两人的反应都极为有趣。
每铲下一片马蹄,许娘子会稀奇地惊呼,不断发出各种赞叹的语气词,就差拍手叫好了。老师傅的眉毛随即上挑,显得很是得意。
然而等她转换了语调,声音变得痛苦,老师傅也就会随着她的声音,眉毛向下压。
这是在干什么?裴舟好奇地观察着。
他还从未见过一个小娘子看人修马蹄看得这么起劲,许娘子的喜好真是不同寻常,太过稀奇古怪了,也许这就是她能写得出那些精彩话本的原因?
杨老丈,许娘子。裴舟出声唤道。
听到他的声音,两个人转头看过来,回应道:裴将军。
杨老丈知道他来的目的,熟稔地招呼,裴将军先将马牵过来,我把这匹马修完之后就给你的马修。
裴舟牵着自己的爱驹,走到旁边,将它拴在柱子上。本来这种小事吩咐仆人来就好了,可毕竟是他的爱驹,裴舟凡事亲力亲为,所以亲自过来了。
杨老丈的手艺是长安城中有名的好,许多达官贵人家的马都是找他来修的。
裴舟的马是一匹全身覆着黑色短毛的马,昂着脖子挺着脑袋,看起来如它的主人一般神气,威风凛凛。
飞云盯着这匹黑色的马,目光随它移动,见它跑向了另一边,自己也向那边急跑了过去,拽得牵它的许乘月也被拖走了。
许乘月顿时尴尬,真是好一批色马,绝对跟她这个主人没有任何关系,是它本性如此。
她有心想缓解尴尬,随便找了个话题,裴将军的马真好,瞧起来丰神俊朗,龙马精神
话刚出口,许乘月就想给自己一巴掌,胡乱用什么成语,这俩词是用来形容马的吗?!亏她还是个作者!
果不其然,裴舟没忍住笑了一下,说出来的话里氤氲着笑意,多谢许娘子夸奖。
许乘月耳根通红,丢脸丢到老家了。
她还没从羞窘的状态中缓解出来,飞云垂下脖子,用脑袋拱了拱她,眨着两只大眼睛眼巴巴地瞅着。
好好好,你也丰神俊朗,行了吧?许乘月一把推开它的马脑袋,敷衍道。
这马跟成了精一样,还学会讨人夸奖了。
飞云这才扭过头,继续跟它的黑皮帅马套近乎去了。
我说真的,裴将军的马确实好许乘月搜肠刮肚,想找出几个形容马的词来描补一下,好让她显得不那么文盲。
结果最后实在掏不出话来,破罐子破摔,黑,耐脏,不用经常洗洗刷刷。
她这话说得真心实意,因为飞云是白色,很容易脏,经常需要洗刷。
总之她绝不承认是因为词穷。
回去得翻翻书,看看夸马的都有什么好词,许乘月暗自盘算着。
裴舟点头,接受了她的夸奖,只是语气里仍含着笑意,许娘子说得对,得了许娘子的夸奖,是乌骓的福气。
她胡言乱语,人家还认真附和,许乘月没脸再说话了。
等杨老丈终于将那匹马修完,将裴舟的马牵了过去,两人的尴尬对话才结束。
修马蹄时,许乘月仍是兴致勃勃地看着,她怎么看都不厌,觉得很解压,特别是听到那清脆的声音。
许娘子为什么会喜欢看人修马蹄?裴舟忍不住问道。
你不觉得看着很放松吗?
这种解压的小玩意总是会让人感到舒适,许乘月也不知道有没有科学依据。
应当是能让人从中得到一些即时的正向反馈吧,她揣摩着。
裴舟努力地尝试着感受,仍然未觉出什么乐趣,但没有直言反驳,含糊地说:好像是有一点儿。
许乘月知道他没感受到,表示理解,没事儿,等你有巨大压力,感到焦虑时,再来看你就会明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