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后梁行知的毛驴阿发怼了公主乘撵,那都是小事,按照她以往的性子,哪怕是皇子嫔妃的爱宠怼了她的东西,冒犯了她,那也要是打杀了的,但那日她偏偏只说了几句在傅瑜看来无关痛痒的话。
随后傅瑜从傅瑾那里偶有耳闻这位表姐的事迹,诸如什么拜佛路上偶相逢啦,什么宫中馆阁借书找书啦,南阳长公主这真是“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了。不然,谁能解释一向对佛道嗤之以鼻的南阳长公主会一连数月的休沐日参佛,甚至每隔几日就要进宫去馆阁找什么大家名作,傅瑜可不觉得她是为了大慈恩寺的戒食和尚的素斋,亦或是学渣了三十多年后突然想起来要好好读书了。
熟悉她套路的人都知道,这还不是为了制造机会和梁行知偶遇!
傅瑜觉得,聪明如梁行知,定然也早就知晓南阳长公主的心了,但他偏偏不挑明。傅瑜觉得他可能是被本朝公主尤其是南阳长公主那“霸气”的态势吓住了,毕竟在古代也没几个男的愿意被自己老婆压着,何况优秀如状元郎的梁行知。就如这次南阳长公主的消暑宴,明晃晃的“相亲宴”,他还要傅瑜亲自上门去请,甚至是打赌输了才过来的。虽然,傅瑜也不知道梁行知到底是想过来还是不想过来,但凭着他多年脑补的经验,梁行知这态度叫做“欲擒故纵”、“若即若离”,暧.昧什么的,最是容易产生好感了。
相比之下,傅瑜觉得直来直往的表姐南阳长公主断然不是梁行知的对手,可一方是欣赏的好友知己,一方是情如姐弟的自家表姐,傅瑜一时也不知道该偏向谁。
南阳公主府内四通八达,各式建筑都恢弘大气,颇符皇家气象,傅瑜熟练的带着梁行知在府内穿来穿去,向着饮冰水榭的方向而去。正在他思考着等会儿到底该怎么劝劝这两人的时候,他眼前一晃,忽而就见着一身红衣薄妆的南阳,她妆容甚美,比之以往是少了些英气,但更多了些妩媚风.情,乍见之下,倒叫见惯了她马装打扮的傅瑜也不由得惊.艳了一下。
“二郎,你们可是来迟了!”她红.唇轻启,语气甚是娇柔,一双眸子望过来时,似含了千种风.情万般情意。
傅瑜不自觉的打了个寒颤,他觉得身旁的梁行知面皮也有些紧了。梁行知自顾的行礼,却是一板一眼的,看着竟比李御史还要古板。南阳面上的笑意渐渐裂了。
傅瑜不由得摸了摸鼻子,尬笑了一下,随后磕磕巴巴道:“五、五娘今天怎么这般打扮?”
“怎么,不好看?”南阳长公主恢复了以往的语气,对着傅瑜她向来是随意的很。
傅瑜松了口气,笑道:“只是有些不习惯。”他虚拱了两下手,又道:“这落霞妆是永安新近流行的妆容,五娘这般装扮正好,比以前好看不少。”
他说的真心实意,南阳长公主脸上便渐渐有了笑意。傅瑜又上前一步,道:“我今天可是和犬韬他们打了赌,这才把梁兄带过来的,不知道犬韬和郑大哥还有允之他们在哪儿?”
“还在水榭那边看歌舞呢,”南阳长公主笑道,“都是些老朋友老摆设,不过歌舞却是宜春坊新编的。”
“这就是我们沾了五娘的光了,”傅瑜道,他随后看向身后站的笔直一言未发的梁行知,“梁兄,我这便要去寻犬韬他们了,你是初次来此,合该让五娘尽尽地主之谊才对。”
他说着,就见着梁行知罕见的点了点头,傅瑜拍拍南阳的肩膀,却是离去了。
直至听到水榭那边传来的阵阵丝竹管弦之音,他才恍然想起,说好的要挑明二人这关系的,怎么又给忘了,可这时郑四海已经看见他了,还在对他点头示意,傅瑜也不能拒了,遂前往。
确实如南阳长公主所言,屋内摆设尚还是去年的,宜春坊的歌舞却是新编的,一干老友在此饮冰赏舞,倒也惬意。见面了王犬韬倒是罕见的先问了他把梁行知请来了没,傅瑜笑道:“自然是请来了的,你这输了的人,可得愿赌服输。”
王犬韬颇为失望的摸了摸鼻子,自顾对身畔的陶允之哀嚎道:“这下可好,戒食师父的素斋又得给傅二分一半儿了!”
这番话倒是惹得一群人善意的哈哈笑起来,傅瑜席地坐在竹席上,只端着冰乳略尝了尝,他随意扫视几眼,又道:“怎么只有咱们这几个人?”
郑四海道:“四皇子和六皇子都来了,不过还在茶室喝茶。”
傅瑜道:“这么热的天气,怎么还待在茶室里熏着?喝多了也不怕中暑。”他说话随意,调侃起皇子皇孙来也是肆无忌惮的。
陶允之当即便瞪了他一眼,低声道:“噤言。”
傅瑜又摸了摸鼻子,笑道:“这还不是以前调侃习惯了。”他这话说的不假,以前扮作纨绔时,欺男霸女虽不曾做过,但口头上的“仗势欺人”什么的却没少做过,欺负平头百姓不算什么,他可是连宗室勋贵、世家子弟乃至皇子皇孙也一概不放过的,这么几年下来,倒是得罪了不少人,坊间传闻他纨绔霸王之名倒有不少都是这些人“帮”他传播的。但这几年下来,傅骁傅瑾没说什么,就连建昭帝也没什么表示,可见傅瑜这般行径是没有触到他们的底线的。不过虽说如此,但也让安国公傅氏一脉渐渐的偏离了一些中心圈子,竟直直地向着孤臣这一条线靠拢了。
郑四海好心劝道:“非也,今时不同往日,你往日里只需要做个纯粹的勋贵子弟,日后好成亲继承国公府便可,如今却是在朝为官,怎能不注重言行举止?若是被李御史瞧见了,再参的可不就是勋贵子弟而是朝廷官员了。”
陶允之笑呵呵道:“郑大哥这话说得在理!”
傅瑜倒是听进去了,只现下一颗心似放在油锅里煎熬似的,一双眼睛不停地向着四周看着,幸好还有王犬韬最是知晓他的心意,道:“听侍女们说公主还在阁楼上招待女客,估计等一会儿就会下来了。”
公主傅瑜是见过了的,这女客却是他来此的目的,他忙谢了,又站起身来,却是告罪先溜了,只留一干人等在此大眼瞪小眼。
郑四海奇道:“今天倒是奇了,竟连宜春坊新编的舞也不看了。”
王犬韬笑呵呵地尝着吃食,道:“这教坊歌舞,哪里有心上的淑女来的妙。”
郑四海听他意有所指,先是愣了一愣,随后也笑了,唯有陶允之惊道:“心上淑女?莫不是……”
“可不是傅二那未过门的夫人斐家娘子嘛。”王犬韬笑道,圆滚滚的脸上透着一股喜意。
陶允之却是惊的连手中的玉碗也碎了:“坏了坏了!我那表兄,虞家郎君也来了!”
虞非晏来没来,傅瑜还没碰见,他是不知道的,不过却先碰到了别人。
南阳公主府他甚是熟悉,本想直冲阁楼去见斐凝的,但想着南阳都下来了,想必上面的那些王妃夫人娘子们他是不好去见的,他先问了一旁随侍的侍女,才知晓斐凝被卢庭萱拉着去了别处。听闻二人在一起,看模样倒还是闺中密友似的,傅瑜心下先是一惊。
他早就让人去女学和斐府上打听过了,和斐凝来往的那些娘子,多是些翰林千金,是她女学时的密友,勋贵之后和宗室之女倒是少有的,唯有一个还是陶允之的堂妹。卢庭萱是范阳卢氏的嫡系子弟,又是新来永安的,两人未曾有何交集,这是怎么走到一起去了,要说是借着斐右江的夫人卢氏搭上了线,傅瑜更是要惊奇了,范阳卢氏最讲究礼仪不过,同样也是最讲门第的,一个旁系低户的娘子,怎么会和本家嫡女相识。
想着想着,傅瑜不知不觉的就偏阴谋化了。不是他想阴谋化,而是剧情在此,他不得不防,女主是个重生女,男主又是虞非晏,男主爱慕斐凝又是瞒不住的,这么一想,宅斗文中的重生女怎么对待情敌,傅瑜简直是又惊又吓,明明是凉爽的有些冷意的水榭,倒是生生的让他出了一身冷汗。
饮冰水榭占地大,滨湖倚岸,水是引来的活水,湖中芙蕖开的正好,偶有几个不怕晒的郎君乘船摘花以赢得美人心,水榭背面却是一片假山桃林,正值六月,桃树枝叶繁茂,遮遮掩掩的,虽蔽了日头,却也掩住了不少人眼。傅瑜围着水榭的长廊绕了一圈,仍未见人影,他渐渐的绕了背后去,隔着一条卵石小路就见着一片郁郁葱葱的桃林,他只略望了一眼就移开了目光,眼见着假山上的凉亭隐有红衣,他正要往那边去,就突地屏了呼吸停了脚步。
他自幼习武,听壁脚的功夫还是有的,他蹑手蹑脚走了过去,就听见一人道:“你若是不满意这门婚事,我帮你退了如何,我身边侧妃之位,可是只为了斐家娘子而设。”
傅瑜抬眼去看,正见着斐凝微侧着头,单薄的身形笼罩在一件月牙白的长裙里,整个人都似惊了似的向后急速退了两步,还未等她有何话,傅瑜心下似鼓一般,一腔怒意从心底迸发,一股冲劲不知从何而来,他竟三两步跨过了一簇灌木并一棵大树,右手已呈拳向下狠狠地砸出。
“唉哟!”一声,是惊,是痛,也是怒,是慌。
那人着一身紫衫,身形略为眼熟,傅瑜现下只一腔怒意涌上心头,哪管那许多,当下便一拳落下正中那人侧脸,第二拳便跟着下来了,又打在了那人挡在脸上的胳膊上,当即又是一阵脆骨声响。傅瑜冷喝道:“登徒子!浪荡子!”
还未来得及挥出第三拳,那人又唉哟着叫唤起来急向后退去,身后斐凝似说了什么,傅瑜方住了手,却伸出胳膊将她拢在了身后。
他们闹出来的动静不小,傅瑜听着远处有些人声传了过来,方想起这般下去许是要坏了斐凝的名声,忙向后看去,却见她脸色略有苍白,只一双如水般的黑眸正定定地看着他,倒是比以前多了些人气。
那人捂着脸,听着不远处的声响,竟是一惊,慌乱的逃了,傅瑜犹未解气,正要拔腿追去,突觉有人拉住了自己的手臂,他心下一震,忙停下,听的身后那人道:“莫追,有人来了。”
傅瑜侧头,正见水榭后边来了几个侍女侍卫,他一惊,却是来不及看向斐凝,只慌忙中右手顺势而为,却是一把抓住了她的胳膊,快步向前而去。
先前说过,南阳公主府傅瑜是常来的,甚至可以说幼年时是常在这里玩耍的,故而这片桃林他可谓是熟悉的很,当下便拉着斐凝,两人快步穿过桃林,不过转了两个弯,就深入桃林,见不到外面路上侍女,也听不到外面人的声音了。
傅瑜这下才松了一口气,却恍然间发现手下肌肤微僵,明明隔着几层衣料,他却仿佛触到了那人的肌肤,如她人一样,带着些冷意,傅瑜回头去看她,正见她脸颊微红,鬓发微散,一双往日里波澜不惊的眸子却带了些意味。
见他看她,她忙低了头,傅瑜假咳一声,见她盯着自己抓着她手臂的手,突觉手上被烫了似的,一下子松开了。松开刹那,尤觉心下空落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