抗议我所说的“成为朋友”的提案。
不能成为情人的话,就什么都不是了——他仿佛用全部在如此诉说,连一个修饰主义的微笑都懒得展现。
即使隐隐懂得他的想法,还是会产生无比的辛酸。
之前说过,虽然不想拖泥带水,但人的感情无法说断就断,但这好像又是我的自以为是呢。
我所无法决裂的情感,即使痛苦,即使只能成为朋友,也想要保护、想要延续下去的至少存于胸中的温柔。信秀却不以为然。
不能回应你的感情,你便不再对我笑了吗?
不能成为你的恋人,我就什么都不是了吗?
我们所共同经历的、烙印在成长中,不可抹去的记忆和感情,像亲人一样共度的数千日夜,就只是这样的东西吗?
有点认真地生气了,好想要更多的一点坚强。
害怕站在如此冷漠的信秀身边,在节目上必须笑着和他说话的时候,就连握住麦克风的指尖都在悄然战栗。为何我这样没用,为何要害怕他会当场驳斥我?
“双人组合会吵架吗?”
老套的问题又被丢过来了。
“虽然也会有些矛盾,但很少吵架呢。”我这样说。
“大都是冷战呢。”他笑了一下,说着其实不说更好的话。
“那要怎么和解呢,是谁先道歉?”主持人是迟钝还是敏锐呢,看不出气氛已经变得尴尬了吗,竟然在直播里深入纠缠这么危险的问题。
我看了一眼信秀,有点不知该怎么回答。他看穿我的无措,却毫无施以援手的意思,只是悠然地拨弄着头发。
“应该是有错的人先道歉吧。”我忽然赌气地说。
讨厌信秀。
他的温柔、宠溺、微笑、所有对我的好,竟然因为我的拒绝,而全部消失掉。这种目的性明确的温柔,带着那么明显迫逼的意味。
真是个可怕的家伙。
忽然就有了这种想法。在相处了这么多年的人身上,竟然还存在着有如谜样的部分。
“你原来知道啊。”他开玩笑似的回答,把话题的结论定位成永远都是我在任性。
众目睽睽下无法辩驳,节目结束,到了休息室想再吵架,他却冷下脸散发出连吵架都不可能的严厉氛围。
“信秀是不是在生气啊。”造型师小声地问着。
“前辈的脸好可怕。”
来休息室打招呼的后辈都不敢直视他的目光,悄悄交头接耳。
“喂”我只好主动招呼“稍微注意一下,脸色太难看了吧。”
“没关系吧。看到地位比我高的人,再变脸就行喽。”那么恶质地冷笑着耸了一下肩膀的背影,在我的视野中晃漾“讨好别人的笑容,不是我最拿手的吗?”
猛地尖刻起来的声音蕴含着针对于我的露骨讽刺。
“反正在你心里,也是这样想的对吧。”
侧转过来的脸,美丽又陰郁。长发遮掩住一半眉骨,透过发丝的眸光充满冷意。
空气凝固得快要令人窒息。
逃入洗浴室的我,只能用洗手台来撑住身体。
很委屈呢。
痛苦,难过的人,又并不是只有你。
为什么只有我要这样努力地对你重新靠拢,努力修复我们之间的关系,希望着能够重新回到安全的朋友的位置。
可是归根到底,朋友的位置,究竟应该是怎样的呢?
要回到哪里,是二十岁那年、是十七岁那年,还是十五岁那年,要回到哪个地方重新开始,才能保持朋友的定位呢。
“朋友?朋友就是聊得来,有共同的话题,彼此欣赏、在一起会开心、即使吵架也能很快合好的人吧。”因为忍不住问了阿吉,后者回给我这样的定义。
我和信秀从来聊不来,根本没什么共同的话题。从一开始就觉得他是个讨厌的小孩,相处的前提常是觉悟般地彼此包容忍耐。
若剥离爱的外衣,我知道他有很多幼稚的缺点。
但即使他是那样的人也无所谓。不管是怎样的信秀,我全部都能接受。焦头烂额地发觉成为朋友竟是这么难的课题,因为从来就不是朋友,从一开始就从未当彼此是朋友
进入十一月的冰冷空气,一直仿若环绕着凝聚在我的身旁。
一直都对我那样好的人,忽然变得冷酷了,虽然也并没有对我刻意的不好,仅只是用对待其他人一样的态度对待我,已经快要让我无法忍受。
原来我这么脆弱。
原来“和他成为朋友”是这样难的一件事。
因为紧张,胃常常怞痛。
即使看到我在吃药,他也不会给予多余的置评。
穿着白色毛衣,习惯性地坐在休息室窗台上的美丽男子,就连裸露在裤腿下的脚趾都有着精致的感觉。
不过我知道,只有我知道,和外表不同,他的心是非常强悍的。从小时候起,如果他下定了某样决心,任何人也无法让他改变。
也许信秀就这样永远都不愿再理睬我了吧。
这样一想,眉头就无法控制地皱了起来。
我只能玩弄着手指,呆坐在一旁。
窗外的绿松,凝聚着水滴,穿着白衣的他坐在窗边,总觉得像被嵌入海报中的图画。
想说些什么,但不知道要说些什么。
找不到安全的话题。
我对信秀的处事之道怀有意见和看法,但那是幼稚的少年为了保护同伴,怀抱着牺牲精神的爱吧。
我不能够谴责这份爱。
若要指责,也只能先行指责软弱无力的自己。
想要对分明存在的伤口装作视而不见,或许只要拥有现在就是幸福的,可我实在做不到这点。
所以才会说当朋友吧。
但结果那也只是建筑在自私之上的一厢情愿。
想要成为朋友,又希望信秀像以前一样地爱我。世界上没有这种事吧,根本就是自相矛盾的理念。
“下雨了呢”信秀咬着拇指看着窗外,仿若自言自语。
“希望不会影响演唱会。”我强打精神,勉强笑着接口。
“那之后我还有约会呢。”
“嗯?”惊讶地抬眸。
他回头看我一眼,笑了“干什么那么紧张?我也是个偶像呢,偶尔也会有愿意相信我的女孩子。一起约会什么的,不是很正常吗?”
“哦”胃又在痛了,我黯然地垂下眼。
“相信了吗?”
“嗯?”
困惑地望过去。
看到有什么得逞似的笑意在那双黑眼眸中一闪。
“骗你的。”
“嗯?”不由得放大了声音。
“我骗你的。”懒散地坐在那里的人,稍带痞气地笑了“你很难过吧。不想我和女人一起游玩对吧。”
“怎么会?”想装出笑容,但失败了。
“那样的人,现在虽然没有遇到,但说不定一会儿就会遇到了。”他收回视线,又再次把头靠上透明的玻璃窗“走在街上,或者在某个转角,我会遇到喜欢的人吧。恋爱,约会,做所有喜欢做的事情。”
这样陰雨天里喃喃自语般的妄想,是为了折磨我吧。
效果好像出奇的不错,我灰暗地笑了一下。
在静止一样的空间里,有一搭没一搭地开始再次交谈,但更像是为了相互折磨,说实话,很受不了这样的气氛。
可是,这却是我率先要求的。
所谓的“成为朋友”不就是这样吗
所以就连抱怨也不能够。
“在聊天吗?”
经纪人推门进来,看到我们终于说起话来,露出好像松了口气的表情。
“什么事?”我和信秀异口同声。相互看了一眼,又都调转过头。
“是秀树的事。”经纪人拉开椅子坐下“之前提过的那部电视剧,对方的制作人说想要见一见你。”
“哦,等巡演结束后再安排见个面吧。”
“唔不过事实上他正巧来这边办事,所以希望顺便见个面。”
“现在?”我迟疑地看了经纪人一眼。
“只有现在有空吧,你的行程——”
看起来是希望我马上去的样子,虽然提不起精神,但是工作就是工作。我没有表情地站起身,对着镜子稍微整理了一下衣着。
“喂”
要出去之前,身后传来信秀突兀的呼唤。
回头,看到他正抬起下颌用带着一点偏激的表情看我。
“你给我小心点。”
这样冷冷地以命令式说着。
关上休息室的门,转过身后,我小小地微笑了。他果然还在关心我。真奇怪,既是彼此相爱,却又要互相逞强。搞不懂是所有人都这么麻烦,还是只有我们格外奇怪。
呼吸到带着凉意的外边的空气,脾脏都散透出舒爽的意绪。被小雨后的水汽微微弄湿肩膀的毛皮,略微低头用下巴蹭上,立刻传来一片麻痒痒的清凉。
步行来到约好的咖啡馆,不过没有坐几分钟,真的只是见了面打了个招呼,总共说了三句半,就让交谈结束了。一并结束的,还有这次合作的意向。
“秀树桑是年轻一辈中少见的演技派哦!”“谢谢,只是普通的水准而已。”
“我看过的哦!和普通偶像的水准不一样、不一样,你该当个专业演员嘛。”
“唔也曾经那样想过。”
“对了,和你同个组合的叫什么来着,那个人我也稍微考虑过,不过果然不能和你相比,只靠脸蛋混的人”
“我想回去了。”
以上,就是对话的重播。突兀地那么说着,然后站起身,坐下还没有两分钟。对方的表情都在瞬间凝固了,想起来就觉得好笑呢。
明明是不了解信秀的家伙,不想听到这种人轻率的评价。
摆出专业人士的脸孔,他们又不知道信秀的优点。
虽然总是对后辈严厉,虽然有时好像有点任性到随意,虽然脾气有点怪异得难以让人马上理解,虽然也有缺点有时嘲笑别人有时还坏心眼。虽然是这样的藤木信秀,但他一直、一直、一直都非常努力!
很想这样大声地告诉所有的人。
忽然就产生了想要哭泣的冲动。
练舞都是最后一个才走的!
唱歌是用感情在唱的!
不擅长背诵记忆,所以拉着我帮他对台词配戏,都睡了一觉醒来,看到那家伙还在客厅里走来走去地自我演习。
鼻子很酸,为着别人无法看到他的努力。
想要哭泣,突然捂住面孔不想看到倒映在积水中的自己。
不管别人怎么说。
不管别人说了什么。
最了解他的人是我。
最应该相信他的人是我。
忽然明白了他说的话。
“偶尔也会有愿意相信我的女孩子。一起约会什么的”
寂寞的自语的他,是在伤感地抱怨吧。
对不起
我怎么会和其他人一样那样浅薄地定位你。
对不起。
随便的推测其实一定是误解吧。
从来都不向任何人解释的你,之所以那样耀目,是因为灵魂与心有着一份不屈服任何人的高洁。
任何解释,都已是对你的污辱。
是我质疑的眼神,让那天的你,受到了毁灭性的打击。
讨厌这样的自己。
说着要保护你,却保护不到,说着要信赖你,却还是会有怀疑。不想承认自己只是这样水准的家伙,但却更厌恶多余的辩解。
就这样怔怔地站在人来人往的街头,忽然茫然地不知如何续写你我的结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