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再是记忆里活泼、明媚的少女,曾经光彩夺目的女孩变成了眼神空洞、瘦骨嶙峋的女人。
“你还记得我。”铃喃喃。
周斟拨开铃的乱发,想要仔细分辨她被“污染”的程度。
“你离开过detas屏障?从哪里感染的暗物质?”
即使屏障边缘出现裂缝,但开裂的程度微乎其微,不足以导致暗物质从边境外渗入。铃怎么会弄成这样?
“我没有离开过,”铃哽咽说,“周斟,我始终都在里面。”
周斟一愣,随即被某种可怕的猜想所慑,整个身形僵住了。
“你一定记得那个下大雨的晚上吧,你爸爸带我去见你,要你当着我的面杀死小鹿。我不明白,你为什么要听你爸爸的话,去杀死那头可怜的小鹿?”
——因为我不得不杀死它。
“那晚后,我总是做噩梦。不管做什么,好像都能闻到一股动物尸体腐烂的气味。我变得不敢出门,不敢跟人说话。我好害怕你……”
——我记得,铃。从那以后你总是躲着我。有次我在街头遇到你,你露出恐惧的表情,大声骂我是怪物。
“后来有一天,你爸爸忽然出现在我家,给了我爸妈很大一笔钱。第二天清早,爸妈把我从床上叫醒,说要搬家。他们的动作很匆忙,也没有任何解释,就带我离开从小到大生活的家乡,去了一个很遥远的城市……
之后的事情周斟一无所知。
他被关在房间里,禁止外出。时间对周斟而言变成一座损坏的、凝固的钟摆。很多很多日出日落后,当他终于被允许重新踏出房门,一切都改变了。乔池和寓离开了。就连原本世代生活在森林边的农户,也仿佛人间蒸发,全部消失不见,只剩空空的房屋与疯张的野草。
“因为有了钱,我们一家住上城里的房子,成为城市的居民。我渐渐适应了新的生活,也在学校交到新的朋友。我忘记了托卡省发生的事,我以为一切都会变得越来越好。”
“但就在一年前,所有事情都开始不对劲。”
“一天晚上,我妈妈吃饭吃到一半,说很困,躺在床上就再也没能起来。接着是我爸爸,也查不出原因,坐在沙发上没有了呼吸。再然后轮到了我。”
“被我摸过的植物会很快枯萎,动物会迅速死亡。我变成其他人眼中的怪物。我害怕被抓住,到处流浪躲避军警的检查。我在一个公共图书馆找到了你爸爸写的论文。原来他是帝国最顶级的基因研究专家。我直到这一刻才意识到为什么我的家庭会遭受诅咒。”
“当初你爸爸在托卡省的研究,致使从林里出现了暗物质,我父母的死亡和我变成这副模样,都是因为这一切。”
周斟血液冻结,坠入冰窖一般,牙齿都是冷的。眼前的女人真是铃吗?还是某种试图令他崩溃的幻觉?
周斟浑浑噩噩,牙齿里挤出的声音飘在耳边:“铃,你想要我做什么。”
铃身形一静,停止哭泣,神经质地笑起来。
“我要你杀掉我!”铃的笑声一瞬间贯穿周斟脑颅,令他脑海嗡地一响,神经撕扯般疼痛,“你是顶级哨兵,只要你把手探入我的胸膛,就像你当年掏出小鹿的心脏一样,就足以彻底杀掉我!怪物杀掉怪物,不正是你爸爸周则弥所标榜的自然法则?”
周斟脸色煞白,想要告诉自己这一切都是幻觉:“你不是铃。铃不会变成这样。”
“我是铃。”女人笑声凄厉,“只是我不再是你认识的那个小女孩,而被你可怕的爸爸,变成了人不人鬼不鬼的怪物。”
她笑着笑着,又眼泪滚落大哭:“你杀了我吧,周斟,我好难受,真的好难受啊。”
杀掉你?
杀一个人,对我而言的确轻而易举。
反正不是第一次了。就像十五岁那年,我杀掉了我的——
“闭嘴!”戾气翻滚,周斟狂躁起来,“你闭嘴!”
“这么想要我杀掉你?!”周斟胸膛起伏,呼吸粗重,喉咙里窜起血腥,“铃,我杀你太容易了!”
“——那就杀了我!”铃幽怨哭喊,“我变成这样,都是因为十三岁时遇见你。我现在已经被暗物质污染,无法再成为正常人类。如果你不杀我,我也会被那些军人杀死。他们对待我就像牲畜,我不想像染疫的牲畜一样被宰杀!”
即使穿戴防护设备,工作人员也难以承受,纷纷面露痛苦之色。
“组长,周斟少校的能量场开始失控了!要不要停下来!”
周斟躯体颤抖,显然正承受巨大的精神压力,连接身体指标的仪器发出刺耳报警。乔池双手紧攥,因为无法下定决心,反胃得几乎呕吐。
她现在要唤醒周斟吗?现在唤醒,会不会导致导致周斟的意识坠入深渊?不唤醒,周斟的能量在失控,会不会把肌体摧毁?
乔池不知道周斟的世界里,时间过去了多久。现实世界中,时间已过去漫长的七天。
这七天,乔池待在外面,搬一把躺椅打盹,烟不离手,一刻不敢离开。她的精力也濒临极限。
“再等等,”乔池嘶声说,“听我指令。”
一分一秒的流逝都似一个世纪煎熬。
不知过去多久,紧闭的房门被人打开,慕快步进来,兴奋说:“刚刚基地来了电话,那个女人伴随暗物质一并被清楚了。清除得非常干净,一点生物组织的残余都没有。”
“s+级哨兵果然厉害,”慕赞赏地拍掌,“光靠‘连接’,竟能如此利落地清除掉千里以外的暗物质。”
“——切断连接。”
乔池额头抵着监视窗,嗓音里没有任何愉悦,反而透出浓浓疲惫。工作人员得到指令,慌忙操作开关,一瞬间,所有的警报解除了,周斟沉睡在冰冷的床上,一动不动,整个空间陷入异样的死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