实则,这其实也是这个时代家庭观念的看重,古人重视家庭,更看重自己的儿孙,若是名声不好,儿孙羞于启齿,要知道,古代的望族,子孙们都乐于将自己的祖宗挂在嘴边的,因而祖先的名声,至关重要。
张安世其实并不在乎这些虚头巴脑的东西,对两世为的人而言,张安世唯一想的,不过是想留下一点什么,至于留下的痕迹被人如何评说,反而不紧要了。
毕竟人类的认知反转实在太多,即便是秦桧都可被人洗得从黑至白,历史上的所谓光辉形象,大抵都能用显微镜找出黑点,而那些动辄屠城的暴徒,人们却大多不会过于苛责,反而从其言行举止之中找出几分所谓真性情之处。
可见所谓的身后之名,不过是个笑话。
到了次日,栖霞来了一位客人。
这位客人其实常来,每一两个月便要来一次,只是从前,他带着的乃是东宫的禁卫,可现在带着的却是幼军。
夏瑄和金大洲二人领着一干校尉伴了皇孙的大驾,他们乐于来栖霞,不只是能感受这里的热闹,最紧要的是,他们总是在谋划做点什么买卖才好。
京城三凶那等不太聪明的人都能发财,没道理他们这些拥有优良血脉的人不可以。
至于朱瞻基,起初来确实是一次次见识风情,图个热闹。
后来纯粹就只是想出来散散心,见一见自家舅舅了。
舅甥相见。
张安世一如既往的很高兴,喜滋滋地道:“我的好瞻基,你可算来了,听闻你近来读书总是走神,是吗?”
朱瞻基点了点头道:“成日读《资治通鉴》,我已读通了,却非要教我倒背如流,实在可恨。”
张安世感慨道:“能成大事者,历来好读书不求甚解。这样只强背的,十之八九,教出来的也是迂秀才。瞻基啊,过一些日子,我想办法,到陛下的跟前说上几句。你那新的师傅叫什么来着?”
“姓王,叫王通,阿舅一定要好好地告他的黑状。”
张安世却是拉下脸来:“这是什么话?我只是如实奏报,什么叫走高黑状,这样说的倒显得我似佞臣。”
朱瞻基皱着小眉头道:“可是……”
张安世连忙捂住他的嘴:“好啦,来了栖霞就少说多看。”
等到张安世放开手,朱瞻基倒是乖巧地应了:“噢。”
张安世便又变回那个热情可亲的舅舅了,笑道:“今日想去哪儿瞧热闹?”
“我……我想去学堂里瞧一瞧。”
“嗯?”
朱瞻基道:“我听闻栖霞许多孩子都读书,我想瞧瞧他们是如何上学的。”
张安世便也干脆地道:“这个好办,阿舅安排。”
张安世总是乐于满足朱瞻基提出的任何合理请求。
让他多见识见识总不是坏事。
不多时,舅甥二人便一起来到了一处学堂。
这学堂很是普通,处于闹市之中。
朱瞻基好奇地道:“阿舅,学堂的选址怎这样吵闹?”
张安世耸耸肩,道:“这可怪不得他们,当初建这小学堂的时候,这儿还偏僻得很呢。可谁才晓得,不过两年的功夫,此处就热闹起来了。”
里头传出朗朗读书声,因是小学堂,不过是背诵一些算术的口诀罢了。
朱瞻基道:“他们教授的真简单。”
张安世与朱瞻基站在窗前,背着手,学堂的负责人和其他的教习,早已被校尉们请到一边去“喝茶”,其余人退开,只二人隔着窗,瞧着里头满当当的课桌,足有七八十个孩子,挤在这并不宽敞的课室里继续朗读。
张安世声音放低,道:“你在这样年纪的时候,还没有正经学算术呢!等他们到了你这个年纪,便要学更深的学问了,代数、几何的原理,你知道吗?”
朱瞻基道:“我学的和他们不同。”
张安世笑了笑道:“术业有专攻,所以你可别小看了人。”
朱瞻基看了一会,随即便跟随张安世来到这课室外的小校场里踱步。
朱瞻基踩着这小校场里的砂砾,突的道:“阿舅……我听人说,你不学无术……”
眼见张安世勃然大怒。
朱瞻基又道:“可杨溥师傅又说,阿舅治下,许多孩子都读书,杨溥学士说,只有圣人才可以做这样的事,可我瞧着阿舅……不像圣人。”
张安世惊喜道:“杨学士当真这样说?”
朱瞻基点头确定。
张安世感慨道:“这个家伙,怎么老揭我老底呢。”
朱瞻基道:“杨溥师傅还说,只有心存仁义之人,方才能做到这样的事,是为苍生为念,怀有怜悯之人……”
张安世摆摆手:“好了,好了,够了,听的我头痛。”
朱瞻基歪着脑袋看着他道:“这是杨溥先生在夸阿舅呢。”
张安世道:“他夸一夸,倒没什么妨碍,不过……你却不可信了这些鬼话。”
朱瞻基诧异道:“阿舅,难道他说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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