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棣见天色已晚,催促徐皇后快走。
徐皇后笑吟吟地拉着张氏的手,又说了许多话,道:“可惜宫中不能自在,总不能像东宫一样弄出这么多的纺纱机,过一些时日,本宫还来,一来二回,这新的纺纱机便熟悉了,熟能生巧嘛。”
张氏不卑不亢地道:“母后学的已是极快的了,若是有闲,我给母后缝制几件衣衫送进宫里去,就怕父皇和母后不喜欢。”
“怎么会不喜欢呢?”徐皇后大悦道:“你尽管送来,我教陛下天天穿着。”
朱棣一脸受不了的样子:“走走走,怎这样多话。”
朱高炽则垂手站在一旁,大气不敢出。
徐皇后动身,临别时,忍不住抱一抱朱瞻基,摸一摸他的脸,眼泪婆娑起来,不断嘱咐:“不要饿了自己,再饿不能饿了自个儿,知道吗?你什么时候想皇爷爷和皇祖母了,便和你的母妃说,教她带你入宫……”
朱瞻基应下。
朱棣背着手,一路绷着脸,回到宫中的时候,徐皇后露出几分疲惫之色,却是别有深意地看了朱棣一眼道:“陛下,咱们有个好儿媳啊。”
朱棣点头,露出欣慰之色:“也有一个好圣孙!”
徐皇后脸上不知有多宽慰,朱棣温和地道:“好啦,你身子还需调养,先去歇了吧。”
徐皇后似乎明白朱棣还有什么事办,于是动身往寝殿去了。
这偏殿之中骤然安静下来。
朱棣只稳稳坐着,脸上的表情开始忽明忽暗起来。
他一双眸子,渐渐从温和变得如坚冰一般,双眼顾盼之间,隐有宝剑出鞘的锋芒。
“来人!”
亦失哈上前,躬身道:“奴婢在。”
朱棣手指头敲击着御案,打出节拍,他沉吟着,节拍越来越快。
良久,他缓缓道:“其一:太子妃之弟张安世……敕承恩伯,此子……有一个好姐姐,何况听闻他父亲早亡,是该沾些雨露了。”
亦失哈恭谨地道:“奴婢记住了。”
朱棣敲击的节拍越来越急促,甚至带着一种让人不安的感觉:“花不乐这个人……立即拿下,送北镇抚司,不必讯问,告诉纪纲,给朕好好地再阉他几次,来年开春处死!”
亦失哈听到这里,两腿一紧,突然有一种幻肢一般的疼痛。
亦失哈道:“奴婢遵旨。”
朱棣随即又道:“其三:过两日就是万寿节,热闹一些吧,尤其记得召张安世入宫,这个小子……朕从前觉得他可恶至极,可现在思来,再坏,还能有刑部大牢里的那几个臭小子坏吗?”
顿了顿,又接着道:“他的姐姐太子妃是明事理,知大义的,朕就借万寿宴,帮着太子妃管教敲打一下这个小子吧,该赏要赏,该收拾还是要收拾,别最后和朱勇、丘松这几个家伙一样胆大妄为,坏事做尽!”
“是。”
不久之后,殿外突然传出凄然的惨叫,却是那花不乐的声音:“陛下……陛下……奴婢冤枉,冤枉哪……陛下……饶命。”
朱棣只蜷身坐在御座上,裹着长袖,对此充耳不闻。
……
张家。
清晨时,杨士奇便如往常一样来到了这里。
带着上坟的心情,他没有立即开始授课。
倒不是因为他对自己的职责敷衍,而是他很清楚,他的那位学生,十有八九还在呼呼大睡。
所以他如往常一样,先抵达了书斋,在这里,邓健已经很默契地开始喝着早茶了。
“杨侍讲早上好。”
“好。”
“茶水已给你热好了,请。”
杨士奇颔首,落座。
吹拂着滚烫的茶水,开始了每日的闲聊。
天文地理,朝野内外,这一个读书人,一个宦官,无所不聊。
这也不是两个人的脾气契合,而是不聊的话,就只能玩泥巴和数蚂蚁了。
“昨日听闻陛下去了东宫?”
“是啊,咱见陛下来,大吃一惊。”
“不知……”
“别打听这个,这些咱可不敢说,乱嚼舌根子,是要掉脑袋的。”邓健呷了口茶,又道:“咱们说一些能说的。”
杨士奇点了点头,便道:“上一次,请邓公公打听的事,不知可有音信了吗?”
“你是说郭得甘?”
“正是。”杨士奇叹口气:“这郭得甘神龙见首不见尾,我受他恩惠,只求能够登门拜谢,可是……说来惭愧啊,迄今竟还与恩公素未谋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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