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这不一样。
以前苏晨德是站在审判者的高高在上的角度的。
现在,死在地上的这几个人,他们和苏晨德的身份一样,都是抗日分子。
这种触动,是大不同的。
……
看着苏晨德脑门上沁出的细密的汗珠。
李萃群微微一笑,他冲着张鲁努努嘴。
张鲁这一次没有‘抗命’,他走过来,从兜里掏出钥匙给苏晨德开了手铐。
“美一兄,李某可是仁至义尽了。”李萃群苦笑一声说道,“李某实在是见不得美一兄受苦啊。”
他将烟卷丢在地上,鞋尖碾了碾,“听为兄一句劝吧,汪先生的和平运动才是中国的前途之所在,重庆注定是要被扫入历史废墟的。”
苏晨德不说话。
李萃群皱眉。
随着他的皱眉,张鲁阴狠的目光看向苏晨德,刚才负责开枪行刑的特工也将枪口对准了苏晨德。
苏晨德动作僵硬,他的右手哆哆嗦嗦的探向兜里。
李萃群看向张鲁。
张鲁轻轻摇头,意思是搜过身了,没有武器。
只见苏晨德从兜里摸出一块方格子手帕,动作缓慢的,轻轻的擦起额上的汗水。
然后,他将手帕慢慢地折叠好,放回兜里,抬头看向李萃群。
李萃群面色平静的看着他。
苏晨德忽而长叹息,“非是苏某不忠于党国。”
他缓缓地摇头,“实乃是,党国正道在汪先生这里啊。”
苏晨德看着李萃群,苦笑一声,“苏某湖涂啊,幸得李兄点醒,惭愧,惭愧之至啊!”
李萃群大喜,上来握住苏晨德的手,“美一兄来此,我得一大臂力也。”
苏晨德眼眸闪烁,随即苦笑一声说道,“不敢,不敢,蒙李兄不弃,苏某自当竭诚做事。”
李萃群深深地看了苏晨德一眼,心中冷笑,将对于此人的警惕级别再度提高一个层次,却是哈哈大笑,两人再度重重握手。
“张鲁,安排人带苏老弟去洗个澡,换一身衣服,半小时后来见我。”李萃群吩咐说道。
“是。”张鲁点点头,一招手,叫来一名手下。
“苏先生,这边请。”
苏晨德又朝着李萃群点头致意,跟随对方离开。
……
“盯死他。”李萃群压低声音对张鲁说道。
“主任怀疑他是诈降?”张鲁问道。
“不是诈降。”李萃群摇摇头,目光盯着苏晨德的背影,阴沉不定,“这人啊,野性难驯啊。”
张鲁若有所思,快步跟上自己的手下。
野性?
他琢磨着李萃群指的应该是野心。
……
回到办公室,李萃群便看到一个正在忙碌的身影。
“青妹。”李萃群高兴说道,“什么时候来的?”
“我熬了些燕窝粥,你勤于政务,可别熬坏了身子骨。”叶小青抿嘴一笑,说道,将手中的碗盅递给李萃群,“趁热吃。”
“辛苦青妹了。”李萃群吃东西很细致,不紧不慢。
“刚才忙什么呢?”叶小青问道。
“降服了一条颇有野性的恶狼。”李萃群放下碗勺,若有所思说道,看到叶小青饶有兴趣,他便粗略的讲了讲。
“苏晨德?”叶小青点点头,“我听说过这个人,心狠手辣,毫无原则。”
说着,她露出担忧之色,“群哥,这个人恐怕不会甘居人后。”
“我醒得。”李萃群点点头,“放心,我有防备的。”
看着妻子,他的嘴角扬起一抹得意之色,“现在最重要的是,苏晨德开口,沪上,乃至是南京、镇江一带的中统势力,将会如同秋风扫落叶一般,一战定之。”
“那为何不直接带苏晨德问话,还要安排他去洗澡?”叶小青不解问道。
“青妹素来聪慧,你猜猜看。”李萃群笑着说道。
叶小青颦眉,忽而眼中一亮,“我明白了。”
她看着李萃群,“这个人经历了那般生死惊吓,洗个澡,换了身干净得体的衣装,只会更加不舍得死了。”
“聪明伶俐是青妹啊。”李萃群抚掌赞叹。
……
董正国的宿舍。
董正国面色复杂的看着自己的妻子。
冯蛮满心欢喜与同丈夫的生死磨难后的重逢,却是没有注意到董正国的表情。
“阿蛮。”董正国说道。
“恩。”冯蛮点点头。
“你不该来这里。”董正国压低声音,表情严肃说道。
冯蛮抬头,看着自己丈夫严肃的表情,她面上的笑容消失了。
“为什么这么说?”冯蛮打量着丈夫,问道。
此时此刻,她已经从感性状态回归理智。
“这里是什么地方?”董正国叹口气,“认贼作父,泯灭人性的魔窟也不过如此了。”
“正国,你……”冯蛮盯着自己的丈夫看,她皱着眉头,似是陷入思索,忽然她脸色一变,看着董正国,“我明白了,你是能找到苏晨德的,你并没有向李萃群透露这一点。”
“不,李萃群知道。”董正国摇摇头,“我投靠他、为他做事的条件就是,我不会出卖中统的袍泽。”
“李萃群同意了?”冯蛮问道。
“为什么不同意?”董正国冷笑一声,却又忽而有些发愣,摇摇头说道,“我用十几个军统上海站的人头换来了李萃群的理解。”
冯蛮思索片刻,点点头。
如此的话,也就难怪李萃群能够容得下自己丈夫了。
要说最了解军统的,不是日本人,是同为重庆方面的兄弟单位中统,董正国手中掌握军统的一些情况,此并不稀奇。
果然是自己的男人,做事情有底线。
有情有义。
忽然,冯蛮眼眸中闪过一丝莫名凝重,“正国,你是不是暗中和苏晨德还有联系?”
“我通过死信箱向苏主任传讯,讲明我并未出卖中统,是忠于薛先生的。”董正国看着冯蛮,点点头说道,“还请他帮忙好生照看你。”
看了妻子一眼,他的眼中闪过一丝亲昵,然后脸色一变,苦笑说道,“看阿蛮你的情况,苏主任有情有义对你照顾的很好,现如今你却……”
他长叹息,一边是自己心爱的妻子,一边是‘大义’和底线所在,他一时之间有些难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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