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客厅内,常某人一脸阴沉靠在沙发上,面前放着水杯和笔记本,而宋夫人坐在另一侧喝着咖啡。
“雨农来了?”常某人点了点头,伸手按在笔记本上,问:“戴科长对这件事情怎么看?”
戴春风沉默了几秒,语气冷峻:“这些人都是党国的蛀虫,该杀。”
常某人按着笔记本的手紧了紧,随即又松开,叹气道:“我虽是校长,可有些事情这些人不处理是说不过去,可处理的重了,要是他们投靠了日本人,那才是国家之不幸”
说着他喝了一口白开水,看向戴春风:“雨农,听说你在读史,应该知道官渡大战,曹孟德和袁本初大战,曹孟德手下都害怕失败,暗中写信给袁绍,后来曹操胜利后,怎么处理这事的?将所有书信全部烧毁以安群臣之心.我的意思你理解吗?”
“校长,学生明白!”
“是理解的要执行,不理解的也要执行,还是真理解了?”
戴春风沉默了,张义能懂的道理他岂能不明白,先汇报笔记本的事,不过是抛砖引玉罢了。
常某人见他沉默,挥手让他坐下,语重心长道:“雨农,做事不能只盯着你特务处那一亩三分地,看问题要全面,要从大局考虑你在读史,我建议你多看看《曾文正公文集》,尤其是要多看看他的日记,重点是他读《中庸》时写的日记,很重要。”
“文正先生一生的功夫都化在‘执两用中’上,任何事情都有两个极端,走那个极端都会犯错误。唯有执两端用中间,才能尽可能避免错误,最接近正确。”
戴春风并不不认可老头子推崇的中庸之道,不过还是恭敬道:“是,校长的字讳就叫‘中正’,学生明白了。”
常某人欣慰地点了点头,问:“还有什么事吗?”
戴春风连忙起身道:“还有一事,涉及到空军。”
听到涉及空军,一直沉默的宋夫人也看了过来。
36年,她就是航空委员会秘书长,组建空军时向外国采购飞机、聘请顾问都是一手操持。
37年春,在常某人授权她掌控空军,宋立刻邀请了陈纳德来到中国当空军顾问,并组建了“飞虎队”,有了美国人背书站台,宋夫人很快就掌控了空军领导权,成了名义上的空军司令。
戴春风立刻拿出两份计划书递了过去,等他们看完,立刻说道:“只要校长和夫人同意,特务处这边马上可以冒充日谍发送电报,诱敌深入。”
常某人还在犹豫,宋夫人却是眼前一亮,立刻道:“达令?”
“好,这件事情叫交给夫人做主,雨农的特务处全力做好配合工作。”
“是。”戴春风立刻双脚并拢,敬了一礼,见两人不再说话,便缓缓退下。
走出几步,他又返回来,面露犹豫。
宋夫人心情正好,立刻问:“戴处长,还有什么事情吗?”
戴春风瞥着常某人的脸色,恭敬道:“学生奉校长之命照料红党张某人的起居,听说他有些怨言刚开始属下不解其意,直到收到这几份举报信,暗中让人查了查,发现丁默村贪墨证据确凿”
说着递上举报信和账本。
“这个丁默村是什么人?也太胆大包天了。”宋夫人看着举报信,气愤说道。
“砰”常某人将水杯重重放下,他对张某人极其看重,此人是他对付红党的关键棋子,想不到这个丁默村竟然狗胆包天,敢贪污招待费用,本来就因为笔记本的事憋了一肚气,此刻再也压抑不住。
他勃然大怒,骂道:“娘希匹,知人知面不知心,立夫举荐了一个蛀虫上来。”
拄着文明棍踱了几步,常某人突然转身看着戴春风:
“丁默村贪污受贿,中饱私囊,必须严格查处即刻免去处长职务,将他管辖的特检处也划给军统,至于张某人,先给他一个军委会委员的身份,也交给你运用。”
戴春风听到常这个决定,心中异常兴奋,但他怕老头子现在说的好好的,等自己走了,别人再进谗言,万一老头子反悔,岂不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有道是欲擒故纵,他立刻摇头,断然道:“报告校长,学生不能接受这个安排。”
“为什么?”常某人惊愕地问。
戴春风:“学生当军统的副局长已经有人说闲话了,现在再将张这样的红党重要人物交给我看管,恐怕很多人会不服气、反对.”
原来是这样,常摆了摆手:“这是我的命令,你不必顾虑,谁有反对意见,让他来找我现在是你有没有决心将他运用好,只要有决心,事情就可以做好。”
戴春风见老头子果然中计,心里得意不已,面上却丝毫不显露,严肃道:“启禀校长,只要校长信任,学生就一定能做好。”
常点了点头,转身进了书房,很快,重新回到会客室,将一份写好的手令交给他。
戴春风上前几步,双手接过手令,精神抖擞地说:“保证不辜负校长的信任。”
常某人看着他,高深莫测地点了点头。
回到特务处,戴老板的得意不再掩饰,他狡黠地笑了笑,没想到一套组合拳出去,连老头子都中计了,迎着毛齐五期待的眼神,点头道:
“成了!现在连红党中的权威人物都来帮助我们工作,我们打垮他们还有什么问题?”
“姓张的出逃,不仅是对宝塔山的致命打击,如果能利用他过去在红党的显赫地位和声望,对红党开展打进拉出的活动,哼,即便不能整垮他们,也可以分、裂他们。”
他越想越兴奋,拍了拍毛齐五的肩膀道:“今晚别加班了,我们一起请他吃饭,齐五啊齐五,晚上你便可以看到在红党坐第三把交椅的人物。”
戴老板要是知道对张出走之事,教员做出“天要下雨,娘要嫁人,由他去吧!”这样轻描淡写的评价,不知道还会不会对张寄予厚望?
当然了,有些事情从来都是期望越大失望越大。
武汉烟草总行占据一幢三层小楼,经理是一个四十左右戴眼镜的男人。
张义出示证件,简单寒暄了几句,便让猴子将从平贺源二身上扒来的衣服和一袋烟丝递了过去。
经理拿过去放在鼻子下面嗅了嗅,又皱着眉头从烟袋中捏了一撮儿烟丝闻了闻,道:
“应该不是本地的烟草,具体是哪里的,我找个行家来看看。”
他拿起电话拨了出去,很快办公室走进来一个头发斑白一瘸一拐的干瘪老头。
老头嘴上叼着烟斗,吧唧吧唧抽着,看上起极为惬意。
听到经理的吩咐,他面无表情地瞥了张义几人一眼,捻起烟丝嗅了嗅,然后磕了磕烟斗,清理了残渣,将烟丝压到烟斗中,点燃后吧唧吧唧吸几口,很肯定地说:
“金黄烟丝,还带有梅子酸味,应该是混合了其他烟草,有点像日本的无嘴罐子香烟,劲头很冲,除了东北那些抽旱烟的老烟枪,很少有人抽这个烟。”
说着他便头也不回地走了。
经理讪讪一笑:“老廖这个人自从腿瘸了,脾气就有点怪,不过他的鼻子确实很灵,哪种烟丝什么味道,成色如何,什么地方产的,他都如数家珍”
他解释道:“金黄是本地香烟品牌,到处都有,不过现在武汉全国各地的人都有,大家还是喜欢抽老刀牌、三炮台、哈德门这些”
有本事的人自然有点脾气,张义也不在意,问道:“无嘴罐子在什么地方有卖的?”
经理摇头道:“日本的香烟口味相对偏淡,常见的有神风牌、大陆牌、协和、若樱等,无嘴罐子口感香醇浓郁,但劲头太大,抽太快可能有点头晕.据说以前在日租界有卖的,不过租界被国府收回后,日本人都跑了,现在又到处抵制日货,不说有没有货,就是有估计也很难买到。”
张义点了点头,思路逐渐清晰起来,一个人的习惯是很难改变的,这个平贺源二为了掩饰自己抽的是无嘴罐子,特意将本地烟草“金黄”的烟丝和无嘴罐子混合了起来。
那么只要找到售卖无嘴罐子的地方,就能找到平贺源二曾经的藏身点和活动区域,甚至是他背后的组织所在。
从人的行为习惯分析,每个人都有他的安全舒适区,喜欢在熟悉的环境活动,除了感到安全和放松外,知道周围的情况和可能出现的状况,可以减少不确定带来的焦虑和恐惧。
其次,在熟悉的地方有自己的社交圈子,包括朋友、邻居和熟人,不说获取情报,和他们互动和联系能带来情感支持和归属感,能更好地潜伏。
再者,是出于习惯和便利性,长期在一个地方生活,就会形成固定的生活习惯和行为模式,例如那家饭店好吃,去哪里可以买到什么东西,那里交通便捷.
还有就是认知成本底,熟悉的环境无需费更多的精力去了解和适应
想通这点,张义立刻道:“回去。”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