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间里很安静,宿聿再次清醒的时候,鼻尖就是一股萦绕不去的香气。
这种香气令他昏昏欲睡,充斥一种令人厌恶的香火味,记忆中那个明明灭灭的祠堂似乎又出现在他的面前,祠堂中的少年依旧跪着,手腕间的鲜血滴滴答答地落在跟前的器皿上,空中的香灰随风而动,整个祠堂像是个荒诞虔诚的祭台。
‘别给了。’他听见自己说。
少年还是跪着,瑟瑟缩缩,对他的话语恍若未闻,血落得不够多,又被旁边的长老割了一道。
宿聿只能看着,手腕上的裂痛感传来,与那个跪着的少年感同身受。
他能闻到满堂荒谬的香火,也能感到血气流失的虚弱,但他没有任何能力,像是置身事外地高立于少年之上,居高临下地看着他……或者说是看着‘自己’。
无能为力的厌恶感再次袭来,他忍受不住地抬起手,四周的场景骤然破灭,哐当一声落在他的耳间,他恍然惊醒,指腹下是柔软的床榻,远处案台上的宁神香台被一股无形的力扫落,香体折断,落了满地香灰。
“啊!好歹也是宁神香,有助于稳固你魂体啊。”墨兽的声音自识海响起。
宿聿回过神来,浑身都是冷汗,声音沙哑:“臭。”
像记忆里裹挟着腥气的香火,又臭又令人不适。
墨兽有点可惜地看着那个宁神香,作为异兽,从香味里它就能闻到里面下了多少药材,可比那只胖妖兽吃的金灵果更稀罕,它还听到了那些进来的齐家修士说了,说这玩意是上好的宁神香,整个灵舟上就没几根存货。
宿聿低着头,腹中的绞痛感似乎比他昏迷前缓解了稍许。
他看向识海,丹田里的图腾再次出现,只是萦绕在它周围的阴气少了很多。
“别看了,被那个修士驱散了,这点还是我急忙收进万恶渊里帮你存的。”墨兽解释道:“不过你居然反咬了对方一口,把他的灵力断在你体内了,看到了没,那边还有一团。”
丹田里,还有一团格格不入的灵气,散着微弱的雷光,与那个医修入侵他体内的灵力相同。
分量不少,放在丹田里无处安放,但宿聿能感觉到那团灵气里蕴含着与众不同的力量。
“化神期修士的灵力啊……能不一样吗!”墨兽说到这,语气中不由带着几分焦急:“你傻啊,那是化神期修士的内府,你以为就跟普通金丹修士那样吗!仍由你灵眼随意试探?而且你知道那人是谁吗!”
墨兽之前阻止未及,越是高阶的修士,对于自己的神识内府就越是重视,以宿聿现在的半吊子修为,想要用灵眼去看化神期修士的内府,无疑会遭到对方神识内府的反噬,还会引起对方的怀疑。
它原先还认不出来,但那个人灵力进入宿聿的体内,它马上就认出来了。南坞山的老家被那人劈了,镇山碑碎了,让它不得已卷铺盖跑到这个人族小鬼体内躲着的罪魁祸首!
“就是他啊!害小爷百年基业没了的那个。”
“没想居然是个医修,还潜伏进来了!”
医修?那人不是医修。
想到那股霸道迅猛的灵力,宿聿再次看向那团格格不入的灵气,灵气团上似乎还蕴含着对方入侵时的气息。宿聿对那个剑修没有任何好感,南坞山差点被发现是一次,现在又被他探查灵脉是第二次,他讨厌无力反抗任人宰割的感觉。
引起怀疑之时他已然就知道很难去化解对方的疑虑,早该怀疑的事,反正在外人眼里他也是阴邪入体,不如彻底把阴气入体坐实了,只要对方找不到图腾,他就不怕引祸上身。
阴气触碰到那团灵气时,灵气表层闪烁着雷光。
墨兽念叨的话停止,一回神发现这人族小鬼居然无师自通地开始炼化起那团灵气来。
那个剑修入体探查的灵气对于化神期修士来说不过是渺渺一缕,可对于仅有炼气期修为的人族修士来说,化神期修士灵气哪怕仅有一点,也是其他阶段修士难以凝聚的精纯灵力,胜过感悟天地灵气数日。
先前他就感觉到这个人族小鬼体质奇特,现在更是敢在化神期入体探查时反咬一口,夺下精纯灵力。
墨兽掩下心中的惊叹,这人身上的秘密很多……但这跟它有什么关系,宿主越强,它振兴万恶渊的大业便越能成功,想到往后舒畅快活的日子,墨兽不禁分出了一点万恶渊本源力量去协助他,出声提醒:“别一口气吃,慢慢去炼化,我用万恶渊帮你抵御灵气的反噬。”
丹田毕竟是宿聿的内府,雷光再强失去主人的驾驭,自万恶渊里蔓延出来的雾气裹住雷光,过了一炷香的纠缠,阴气就探入了雷光内层的灵气里,一探入宿聿就感觉到了庞大的力量,像是被精纯提炼过数遍的‘气’,顺着他的经脉缓慢流动着。
一进入其中就像进入了空茫茫的无主之境,散开的灵气通过了四肢百骸,如同贯通了什么。
体内,原先被阴气开拓过的宽阔经脉流过。
阴气几乎都是森冷之气,运行阴气时宿聿总会感觉要被冻僵了,但这些雷属灵气不一样,流过经脉时带着微微的热感,冲走了原先驻留在经脉里的寒意,带来前所未有的暖热。
丹田中腹热一过,宿聿感觉到有什么灵窍突然打开,再次睁眼的时候,身体似乎轻盈了不少。
如果说先前阴气是强硬地去开拓他的经脉,而这雷光正好冲开滞留在经脉的阴气团,让经脉变得更加宽敞通灵。
等到那股玄妙之感退去,宿聿再看向那团灵气,发现那团灵气已经空空如也,他有点贪恋那种热感,“用完了?”
“你还嫌弃,这可是化神期修士的灵力,得慢慢炼!”墨兽话音停止,震惊道:“而且你的体质你不知道吗?挥霍阴气的速度那么快,你把那个化神期吸干了,或许够你用。”
宿聿有点后悔,早知道就多咬那人几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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齐家灵舟上另一处。
顾七莫名背生了一股寒意,他放下了病人的手,与齐家修士说了两句。
“谢谢顾先生。”
“客气。”
顾七起身离开房间。
灵舟外甲板没人,他走到灵舟侧边,倚在栏杆处一眼就能看到四周停放的齐宿灵舟,手里捏着的传音铃正悠悠传来江行风的声音——
“所以你查了一圈齐家灵舟,没找到那天那个人是吗?亏我还将神医谷的令牌借给你,你可别败坏我神医谷名声。”
“败不了,用灵力压制便可。”顾七确实想查那个人,南坞山封山,四周皆是擅御灵兽俗称有狗鼻子的玄羽庄修士跟齐家修士,那人受伤在身,想要离开极大可能会伪装成南坞山受伤的修士。
当时那个人身受重伤,几乎全身都是伤口,这样的人应当非常明显,可他一路探病,受伤的修士几乎被他探查过,没人身上有那股引起他妖气动乱的血气……这也是他疑虑的点,但也不是完全没有其他可能,因为还有一部分修士没有明显伤口,更无血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