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下,被逼入死角、恼羞成怒的焦芳,也只好拿起了士大夫那套从来不变的论据,道:“陛下,通商互市本来就乃动摇国本之举!”
“为了区区二百万两商税,便使得大明道德败坏、人人狡狯渔利,世风日下,此举不啻于饮鸩止渴,舍本逐末!”
一听到这样的言论,何瑾就觉得头疼:有钱还不好哇?......有钱能办多少事儿,你们心里难道没个点数儿吗?
可没办法,在儒家圣学一统江湖的明代,提钱就是政治错误,流通商业就是万恶之源。
至于没钱什么事儿都干不了的,我们一点都不管。反正我们士大夫,已占据了社会金字塔的第二层,要维护儒家圣学的正确性一万年不动摇。
否则,儒家圣学治国的基础被推翻了,我们还怎么混?
对于这样的困境,何瑾......当然也有对策:就是以彼之矛,攻彼之盾呗。
毕竟圣学教化的终点,是仁爱礼信、世界大同。只要坚定认同这一点,儒家圣学的人物,也会被自己给污染掰弯。
而且,越是那种宦海沉浮多年,有着丰富治国经验的真正政客,越是会反思咀嚼。
面对焦芳的这等指责,何瑾忽然便孤注一掷,道:“陛下,对于这一点,臣还是无话可说。”
“不过,兵部尚书乃掌管天下兵马,又是拿通商利益负责改革兵制之人。想必刘大人之言,最能阐述通商互市利弊,也最为公正客观。”
弘治皇帝眉头一蹙,看样子也是没想到何瑾,竟会如此兵出险招。
毕竟根据锦衣卫传来的密报,这小子虽然这些时日计计连环,却仍旧未让刘大夏改变心意。
此时若让刘大夏上殿陈述,万一他站在了文官集团一方,出兵援助蒙郭勒津部落一事,岂非鸡飞蛋打?
一时间,奉天门前的所有官员,也都纷纷将目光投在了刘大夏身上。
虽然这些时日他们都在斥责,刘大夏与何瑾同流合污。但他们也都清楚此番出兵,也唯有这位兵部尚书的意见最为重要。
凭着多年对刘大夏的风评了解,他们还是希望刘大夏此刻能痛改前非,坚定地站在他们文官集团阵线,彻底击碎何瑾那不切实际的幻想。
然而,被通政司官员带上殿来的刘大夏,却未如平时般慷慨陈词。
他眉头紧锁地望向威严在上的弘治皇帝,又向后环顾奉天门前同僚百官。最后,目光停留在何瑾这个年轻人的身上,沉痛而纠结。
好巧不巧,这会儿焦芳反倒心虚了,抢先开口道:“陛下,臣闻何瑾狡诈多端,先是屡屡行贿刘大人,又举荐安排刘大人之子为商部检校平......如此污渍在前,刘大人之言已有失偏颇,臣认为不足采信!”
泥人尚有三分火气,更何况一辈子没干过亏心事儿的刘大夏。
当着弘治皇帝和满朝文武的面,遭受如此污蔑和羞辱,老头儿脑中那根纠结隐忍的弦戛然崩断,怒而开口道:“焦芳,上次百官请愿你推诿推让,此番又这般哗众取宠,当真以为陛下和百官都不知你那点鬼蜮心思?”
都是混朝堂的,谁还不知道谁几斤几两?
更何况人家刘大夏三朝元老,资历、名望、能力都甩焦芳好几条街,脾性又吃软不吃硬,焦芳如此乱开炮,可不就捅了马蜂窝?
“至于通商互市一事,老夫起初也同你所料一般,觉得此乃动摇国本一事。可你这等不事生产、高高在上的官员,去过京营考察没有,见过军户老小生活的窘迫寒酸没有?”“
还有,说什么动摇国本的妄言,为何老夫只看到百姓多了条生计的活路,朝廷国库因此充盈。尔等从未真正走出去,就臆想擅断得出结论,岂非苍白又可笑!”
这话一出口,早朝哗然。
唯有何瑾在一旁隐约笑了起来,嘀咕道:“果然,一切如我所料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