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二牛低着头,抬着眼,心中忐忑,悄悄瞄向神仙,却见神仙似乎并无立马降罚的意思,反倒笑眯眯的问他:
“足下这些天过得可还畅快?”
这和前边几次梦中的情况都不一样。
在前边几次梦里,神仙就算脾气再好,向他讨要竹杖之后,也得斥骂他几句,教他以后绝不敢这样做。脾气坏的,则会把他变成猪狗,最吓人的一次莫过于前天晚上,那神仙一挥拂尘竟把他打得魂飞魄散,永世不得超生。
霍二牛有些不解,却也答道:“小人这几日拿着神仙法器,四处除妖打鬼,周边乡亲父老和达官贵人都把小人当成上宾,好好招待……”
“足下既得了宝物,又得了名声,还得了实利,可谓得到了原先所有想要的,又为何心中不安呢?”
“小人……小人也不知晓。”
“那便罢了!”
道人立马不再多问了,只是轻抚竹杖,出声说道:“足下这些时日除妖打鬼不少,也算做了些好事。然而从我这里偷窃竹杖毕竟是错。这根竹杖乃是我多年前行经安清,偶遇师门故人,承他热情招待,临走时讨要的,已跟随我走过千山万水,早已有了感情。足下将它窃走的这些天,在下外出买菜、出城踏春都总觉得心里空落落的。”
道人顿了一下,抬眼看他:
“足下说,该当如何?”
这算什么责罚?
江湖武人,又不聪明,只一身蛮力,谁又过得有多自在?
霍二牛继续张嘴,说着哑巴话。
“是!是小人说的!神仙就算把小人变成猪狗,打得魂飞魄散,小人也认!”霍二牛咬牙说道。
“那三花娘娘是该快点还是慢点呢?”
霍二牛张了张嘴,想让神仙换一个,或者缩短一点期限,可想到自己那日正是因为饮了酒,才做下此等事情,于是又把话咽了回去。
霍二牛一愣,张口欲问,却发现自己已经说不出话来了。
道人已经在这里等着了。
霍二牛低着头的眼珠子立马转动起来,目光闪烁,心中权衡。
只是余光却忽然扫到了墙边。
庙子还是那庙子,破破烂烂的神像,脏兮兮的褪了色的被风衣,蜘蛛在角落结网,风吹雨入,蛛网摇晃不止。
“随缘就好。”
那可真是伸手不见五指。
“因为我也没有去。”
“……”
“多谢……”
一道雷电贯穿了庙外天地,亮眼的雷光映出庙中景象。
“快进来吧,外边在落雨!”
“喵?”
像是雨点打在伞面上的声音。
“轰隆!”
小女童长得虽不高,却很有主人家的风范,一直把文平子让进了家门,自己把门关上插好,这才又领着文平子穿过院子,一直进到堂屋。
那沉闷的声响越来越近了。
“自然,这是你的事了,做与不做,认真与否,都只看你。”
“是三花娘娘读书写字的时候吗?”
门外响起了敲门声。
听不见声音,便只好连连点头。
道人推开了窗,坐在床上,静静看着窗外的大雨,感受扑面而来的湿气。
道人拿起竹杖,对他微微一笑。
“这……”
“……”
不等道人有任何动作,三花猫顿时一扭一跳,就从床上跳了下去,只传来她清清细细充满活力的声音:“三花娘娘去开门!”
“是三花娘娘睡觉的时候。”
“昨天晚上。”
自己这几日以来,和阳都周边的好几个县官都打了交道,纵使自己没了竹杖,可也是实打实的帮县里除了妖邪、帮县官添了几分功绩。若是去这几个县的衙门请罚,县官定只会走个过场,象征性责罚一点,打几宽棍不痛不痒。
可如果不是要自己管住自己的嘴,自己可以张嘴说话,只是发不出声音来,那就好受多了。
三花猫趴在他旁边,燕子站在窗台上,也目不转睛的盯着外头。
“咦!”
平日里有人雇请,自然能吃几顿酒肉好饭,没人雇请,便只好去江边卖苦力,吃些稀粥蒸饼度日。若是遇到生意淡季,苦力也卖不出,别的人便会去找平常一同厮混的朋友,看能不能混点吃食,互相救济,霍二牛则常常拉不下脸来,因此饿两三天的肚子也是常事。
“只说自己心中,错事往往可以善行来补。”道人像是安慰他一般,说道,“今夜大雨,倾盆瓢泼,冲毁了山上诸多林木,阻挡道路,道路也被山上泥石冲垮了不少,若足下有心,便去修缮道路吧。”
“是三花娘娘学法术的时候吗?”
“便罚足下三日不得吃饭,只可饮水,一吃饭便会呕吐,一月不得说话,开口而不成声,一年不得饮酒,饮酒必腹如刀绞,如何?”
女童高高抬头。
……
道人微微一笑,继续说道:“这只是我给足下的惩罚,罚的也只是足下窃我竹杖,害我没有竹杖用。”
“竹杖我得带走了,今后还有万万里路,在下还得仰仗于它。”
霍二牛陡然发现,庙外天地的所有声音都已恢复,风声雨声,山石垮塌声,林木折断声,声声入耳,偏少了那柴堆燃烧声。
猫儿又扭头把道人盯着。
“……”
霍二牛愣愣的,伸手在身边摸索,想找那根青玉竹杖,却已经找不到了。
“不好说。”
“三花娘娘,贫道有礼了。”
霍二牛又愣了一下。
“听不懂~”
“神仙要罚便罚!”
只是衡量之后,也不遵从罢了。
就算不走过场,窃取一根棍子罢了,又能量多重的刑?
霍二牛皮糙肉厚,不怕这些。